一个绘着彩面的身影,在眼前飘忽来去。
时而是穿着淡蓝『色』布衣的白面小生,时而是披着龙袍的威严君王。
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住。
耳边依旧回『荡』着曾经与柳梦梅唱过的词。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何况自己还没死,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凌『乱』的梦境中,一道清明的意识闪过,仿若一道光,将堕入黑暗的他拉了回来。
灵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昏昏沉沉躺了多久。
天已经黑了,温度比白日更低,他爬起来,蜷缩起身子,依旧打了个哆嗦。
喉咙和脸上依旧疼,却已经麻木得不再想顾及了。
灵均朝四面打量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牢狱中,三面皆是冰冷冷的墙壁,还有一面是木栅栏。
地上散『乱』地铺了些稻草,算是床铺了。
靠近栅栏一侧,还摆着些已经冷硬了的饭食。
这是什么地方?他正疑『惑』着,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灵均一惊,像后面的墙退了一步,低头打量,却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儿。
约半臂高,有鼻子有眼,非常『逼』真,四肢上接连着丝线,似乎被什么『操』控着。
小人儿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活着一般,灵均『揉』了『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循着丝线望了过去,见房间另一侧的黑暗中,还坐着一个什么人。
那人手上系着丝线,控制着木头小人。
昏黄的烛灯在旁燃烧着,明明灭灭地照亮了他的脸,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翁。
他身上穿着简陋的麻衣,『露』出手上和脖颈的皮肤,布满了伤痕和斑迹。
见灵均疑『惑』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老翁将手一提,把木头人收了回来。
“别再好奇了,这里是奴隶场,一旦进来就出不去的地儿。”
灵均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震惊痛苦的神情,似乎早已经麻木了,只是点了点头。
“小伙子,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那老翁似乎在打量着他,想起自己的狼狈样子,灵均的脸微微一缩。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一点都没被自己满身血和伤疤的样子吓到,还一脸温和地等着回答。
方才梦中少女的画面还萦绕在脑海中,耳边响起了薛诚肆意的笑声。
“是你的初恋,尹家的千金,想让你失宠啊。”
想不到,幼清竟然因爱生恨,专门找人来迫害自己,还是以这样恶毒的方式。
她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啊,为何会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静默了一晌,灵均正准备开口回答,却只发出了“啊——”的轻叫声。
“啊,原来是个哑巴。”老翁的语气中并未带一丝嘲笑,反而透着几分温和的善意。
灵均无力反驳,只能安静地坐着,又冻得打了个寒颤。
老翁的手指轻轻一挥,一根丝线竟牵引着自己身上的一件薄毯,盖在了灵均身上。
“别担心,没什么不过去的坎,我一个瞎子,也活得好好的呢。”
是瞎子,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一个瞎子,却什么都看得到?”灵均并没有说话,那老翁却似乎能够猜透他的心思。
灵均点了点头。
老翁突然压低了声音,指着那木头小人道。
“告诉你个秘密,他有眼睛,可以替我看呢——”
***
第二日,小雪。
今洺还在暖榻上安眠,梦中是一片烟水茫茫。
水岸尽头,一番花团锦簇,然而繁花『乱』影之中。
唯见一张涂抹着红绿彩绘,雌雄难辨的戏子面容。
挽着流云髻,身着翠青衣,眼中有几许淡漠的深情。
她望了过来,眼中是无尽的眷恋,然而最终决绝地转身离开。
今洺在后面追问——你要去哪里?
戏子悠悠地答道——身赴黄泉路,魂归忘尘川。
今洺伸手,却只抓到了一片空虚。
他猛地惊醒,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缓缓地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衣,眼中依然是恍惚的。
心中是无由来的不安,有一丝缠绕身边的温暖,如指间沙一般逝去了。
昨日去送狐裘的侍从回来禀报,说灵均的病依然未愈。
明明已经让吕良派去了医师,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治不好?莫非是沉疴绝症。
今洺陡然站了起来,顾不得已是早朝的时间,踏着大步,只身走出殿中,上了车辇。
身后的侍从追赶着给他披上了大氅,一边大喊着。
“陛下,金銮殿在南边儿,您不是要上朝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百里今洺也不说话,命车辇径直驶向了东南角的升平署。
天空下着小雪,纷纷扰扰。
依旧是听风阁最高处,偏僻寂静的小房间前。木纸的房门和窗却都大开着,让寒风嗖嗖灌入,卷起了他的一帘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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