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倒是有闲了,既有闲,便不着急起身。
我躺在榻上,伸手一下一下拨那白生生的海贝。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两句酸诗叹罢,海贝也被我拨的乱晃。
这一缕同那一缕撞在一起,发出些细碎脆响。
正值这么个清闲时辰,楚楚轻巧的叩门声响了起来,我歪着没动,只说进来。
而后是一阵悄无声息的脚步声,楚楚站在离着榻边五步远的地方。
轻声开口道:“王爷交代的事,已经做完了”
我透过纱帐海贝看向楚楚,发觉她今日没做小乞丐打扮。
而是换了女儿家的衣裳,面上有白纱遮覆,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杏核儿眼睛。
我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想起她方才的毫无动静的脚步声,不由多问了一句。
“你轻功哪里学的?”
“楚楚幼时长在武堂子里,每日看着院中的师兄弟练功,渐渐也学了几招,不过都是些皮毛功夫......不成气候的......”
“武堂子......”
半晌,我笑了一声。
“武堂子就武堂子吧,走,趁着还有两天闲暇,咱们去探一回将军府,看看叶宝泰有没有心尖上的人,若有,咱们就将人捆了,留着威胁他开城认投”
我挤眉弄眼说的促狭,活像是个做惯了这事儿的人贩子,楚楚见状低头轻笑。
“王爷可是说叶宝泰的子嗣?”
我披了外衫向外走去。
“是,怎么?”
楚楚抬步走在我身后,轻声道。
“王爷有所不知,叶宝泰府中有四十二房美妾,嫡庶子加在一起,拢共续了三十三支香火,这里头还不算小姐姑娘们......”
我闻言一惊:“哈?他还真跑到东海当土皇上来了,我大哥才养了二十房姬妾,这老东西居然养了四十房?他也不怕马上风?”
楚楚闻言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偷笑。
“看来这质子是绑不成了,三十多支香火,绑一个两个不济事,全绑了只怕要吃穷本王......”
我晃着小葫芦,一敲脑袋,楚楚却仍是笑。
“王爷一直这般风趣么?”
我回头看着含羞带笑的小姑娘,见她瘦的跟只猫儿似的,不由长叹一口气。
“本王这不是风趣,本王这是苦中作乐”
楚楚似有不解,我却不欲解释,待出了客栈,走到将军府门前时。
我又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这哪里是将军府,这他娘的简直是东淮行宫”
眼前的将军府,府门前是两尊黑玉献钱狮。
三进的敞门各有三十五尺宽,正门大匾朱漆描金,就连两根顶梁的门头柱,都用四爪龙纹图缠了。
“王爷还未进府中,不知其内里奢华,将军府筹建之时,百姓中就有传言......”
“什么传言?”
“东海有龙王,东淮有龙宫......”
楚楚说的小心,似是怕触怒我,我笑了两声。
“叶宝泰住在龙宫之中,只怕......早就拿自己当龙王了......”
我拉着楚楚找了间茶楼静坐,只等着入夜,便要去闯一闯这座东淮龙宫。
几壶茶的功夫里,楚楚同我讲了些许东海民俗,其间还夹杂着叶宝泰忤逆狂悖的几项罪状。
我晓得她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叶宝泰,便也随口附和起来。
陪着她一道戳了戳叶宝泰的脊梁骨,待过足了嘴上的瘾头。
茶楼窗下却响起了吹打之声,我抬头看去,只见一支嫁娶的队伍热热闹闹的从街头走来。
东海的红事和北边儿大不一样,新娘子不戴盖头,也不坐轿。
而是被抬在一只描了金红漆的木舟上,花冠钗环一应都用砗磲珍珠之流的海中珍宝。
我见状有些好奇,寻常百姓是用不起这份儿头面的,是以又对着楚楚问道。
“东海如今珠税几何?”
楚楚闻言,俯身往窗外看了一眼。
“东海珠税取十斛之数,不过早在三年前,珠税就停征了,珠民只说流年不利,海下无珠,已是采无可采”
“怎会?本王未进东海之时,还瞧见有珠民下海,十斛明珠也不过万余颗,珠民自养的都够了,如何还需下海采野的?又从何而来这采无可采的话?”
楚楚笑了笑,伸手指向楼下的吹打花轿。
“十斛明珠,尽数都用在叶家小姐的婚嫁之事上了”
我看着那猩红的喜服,心中渐渐起了苦意。
虽深知朝堂不清明,可连朝廷税赋也能被官员罢免截断,确实太令人咋舌。
哥哥日日坐在御案之上,看着那些请书免税,中饱私囊的折子,心中又会是何种滋味?
楚楚同我相顾无言,只听着那响彻街头的喜乐,俱是一叹。
傍晚时分来的极快,夕阳只余一线之际,我抬头问向楚楚。
“将军府侍卫身手如何?”
楚楚颔首:“单打独斗自然不敌王爷,可若群起而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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