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时环顾了一下房间,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一家三口。
“既然已经成人,陪为父喝几杯如何?”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漠,但提出的要求却出乎意料的亲切。
龙时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印象中,男子的取字礼,似乎不是如此。他看了看一旁的养母。
“难得有机会,你就陪你父亲好好喝一回吧。”女人脸上浮现一抹淡笑,便领着他上座,自己吩咐丫鬟取来酒具和酒水,上好菜肴,便也在两人身旁坐下。
是杨培龙先举起酒杯。
龙时并非不清楚酒桌的礼仪,本该是作为晚辈的他先举杯敬酒。这样显然是有些失礼了。但现在,既然对方已经先举杯,那他也应该立刻举杯饮尽才妥当。
可龙时却久久没有举杯,他还没有习惯这样和养父的亲近举动。
见到龙时有些迟滞,杨培龙也放下了酒杯,缓缓说道,“昔芳。”
“这是?”龙时疑惑地看着杨培龙。
“你的字。昔芳,意为‘是昔流芳’,如何?”
“甚好,甚好……”他若有所思地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谢父亲大人赐字。”
“你父亲我是个粗人,取不出这种字来。”杨培龙也是一饮而尽,看了一眼龙时身旁的夫人,叫丫鬟替龙时又倒满了一杯。
龙时看了看满溢的酒杯,擦了擦嘴角。
刚刚一杯下肚,龙时只感到这烈酒烧的喉间有些刺痛,但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因而还是举杯,转向一旁的女人。
“谢母亲大人。”
正准备饮下,却被一双手制住。
“时儿,不必这么着急。”夫人用斥责的眼光瞄了一眼杨培龙,随后,将一些菜夹到龙时的碗中,“先吃些下酒菜,缓缓酒劲,再慢慢喝。”
龙时心里多有触动。
在他记忆中,只有小时候的某些模糊片段中有过被称呼为“时儿”的经历。他知道这位养母是多么疼爱幼时的自己,那些回忆现在还让他对杨府保有一丝温存。
也许正是因为养母的原因,他和养父之间也渐渐融洽。
一父一子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起酒来,你一言我一语。喝到约莫二两酒下肚,这位他印象中不苟言笑的父亲话顿时多了起来。
从父亲的话中,他了解到,杨家有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夫人在诞下小女儿后,便得了场大病,再也不能生育,这也是为什么杨家一个儿子都没有的原因。
漠国有纳妾一说,但是杨培龙从来没有纳过一房小妾。
原来,夫人木柔,是漠国曾经有名的望族木家的千金,而当时杨培龙只是一个破落家族的小儿。年轻时,夫人不顾家人劝阻,一心嫁给身无分文的杨培龙,白手起家。
时势造英雄,当时漠国正与南方的樊国、梁国打仗。杨培龙从一个士官做起,屡立战功,位至近卫军将军。
而现在,龙时知道,这位养父已是漠国的“玉将”——在漠国,册封玉将几乎是武将的最高荣誉。在玉将之上,虽然还有“大玉”的称号,但现在拥有这个称号的,整个漠国只有一人:沙城铁骑统领,冷空。
而杨培龙能以一个小小的近卫军守将晋升为玉将的原因,龙时也知道,是因为十几年前那场空前浩大的“青黄之争”中,杨培龙率五千守军,在漠国南疆的沙塞,先后击溃了十万来犯的敌军。一举扭转了漠国的败局,促成了和谈。
这是“青黄之争”中两大谜之一,也是漠国军史上的一个奇迹。
自那以后,成为玉将的杨培龙名利双收,但他没有像其他玉将一样,继续建功立业,而是意外地选择就此卸任将军一职,退居朝廷任武官文职。
龙时很想知道这之中的真相,想知道养父是如何在天时地利人和三点都不占优的情况下,以少胜多。
但杨培龙却忽地闭口不谈,开始喝起了闷酒,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他直喝得脸色开始涨红,才终于又说了起来。
“你知道你还有一个比你大一个月的姐姐吗?你娘亲生下你那姐姐不久,我便收留了你。与那姐姐一样,你是喝着你娘的奶长大的。”杨培龙端着酒杯,却迟迟不饮,“可你现在甚至连一声‘娘亲’都不愿叫……”
“我……”龙时低下头,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木柔,她的眼圈也是微微泛着红色。
他脑海中回忆起六岁时,养父把自己一个人带到后院的小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他如何哭喊都无法挽留,他追到杨府门口,用力地敲打杨府的大门,但敲得筋疲力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我知道,你多少会恨我们。”杨培龙一口饮下, “但今日之后,你要恨就恨我吧。这十年,你娘多少次想亲自给你送餐、送衣物,多少次想去见你,都是我不让……”
“老爷,你醉了。”木柔擦了擦眼角,赶忙给杨培龙递上一杯茶。
杨培龙没有接过茶杯,只是又满上了一杯酒,有些颓然地坐着。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提醒似的突然止住了话匣子,安静了一会,仰头将酒杯再一次一口饮尽,随即起身,“我们今天聊得太多了,现在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