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速退！”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耳边还传来严厉的呵斥之声。陈闲顿了顿脚步，随着被推搡的人群退到了路边。他定睛向路中央看去，只见四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正抬着一顶挂满红色纱幔的的轿子。那轿子看上去并不金贵，并且看造型似乎沾染了烟花场所的风月气息。
待护卫着这顶轿子的侍卫们离开，那些百姓们互相看了看，眼里尽是无可奈何。
“唉，国主为什么要执意娶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为妃？”
“知足吧，国主愿意纳妃就不错了。”
“听说这次是几个当朝老臣拿着刀架在脖子上跪请，国主才勉强答应纳妃之事。”
“真是想不通，咱们刘国境内有多少名门贵胄之女期盼着嫁给国主，但他为何要避这些女子如蛇蝎？这到头来，竟是不得已纳了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为妃来堵住悠悠之口。”
“国主之前那般抗拒，莫不是他跟那陈国的弑父皇子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嘘，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是你我可以说道的？”
“别想这么多了，国主肯纳个女子，已是我们刘国莫大的福分了。至于那女子怎样，也不能太过苛求。”
“说得也是。”
百姓们最喜欢聊的，莫过于贵族逸事、皇家野闻。这次刘国国主在数名老臣的“杀请”之下，不声不响地纳了个烟花女子为妃，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波动。
陈闲站在人群中听着，这才意识到，那红纱轿子里坐着的竟是刘长风新纳的娇媚妃子？他首先是愣了愣，待听到自己出现在旁人口中时，便是笑了笑，不作他言。
刘长风与自己之间，本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如今他想开了，愿意纳妃了，陈闲还是挺为他开心的。这样的话，自己去见他，应该也不会尴尬了吧？
脑子晃过刚才那顶轿子，陈闲眼眸闪了闪，心里忽而有了主意。
———
“国主，人已经迎来了。”
门外宫人的声音响起，刘长风安坐着，桌上摆着一把酒壶，酒壶旁边错落地放着几盏精巧的杯子。他听见这声音，不慌不忙地应道，“让她自己进来，你们都退下。”
“是。”门外领头的宫人十分恭谨，朝着那身裹红纱的女子行了个礼，便带着余下的人一同离开了。
门“吱丫”一声开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蔓延进房里，惹得刘长风抬首向她看去。见面前的女子身上的红纱薄如蝉翼，几乎都能映出她白皙的肌肤，他的目光便是像烫了一般立马别开。
“委屈公主了。”刘长风伸手将一早准备好的厚实大麾给女子披上，脸上的表情透出些许歉疚。
女子目光沉静地摇摇头，只是将脸上的面纱掩得更紧，语气突然有些伤感，“不是国主的话，我早就命丧野狼之口了。如今只是装作烟花女子，算不得委屈。若说委屈，谁又比得上他的委屈……”
刘长风目光一滞，搭在女子肩膀上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气。
“国主还没找到他吗？”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眸子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尚未。”刘长风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蓦地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明里暗里都派了不少人去寻陈闲的下落，却没有丝毫进展。那个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半点痕迹都不留。刘长风甚至怀疑，陈陌玉是不是偷偷把陈闲给囚禁了起来，或者是已经把他给……
那道褫夺他皇子身份的诏令，已经是在向整个不夜大陆宣称，陈闲就是那天理不容的弑父夺位之人。
可是，刘长风知道，他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他也没有想到，一年前的审判台，会是他与陈闲的最后一面。若不是国中众多事务缠身，刘长风都要亲自出去寻他了。
“委屈公主在这里呆上一夜了。”刘长风声音低沉，“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我知晓国主的考量。”女子淡淡笑了笑，而后朝刘长风郑重地行了个礼，“国主还是不要唤我公主了，我早已不是那受人敬重的公主。”
“那就唤你‘羽辙’吧，这本就是你用的这个身份的原本名字。”刘长风思量片刻，便这么说。
“羽辙全听国主的。”女子拢紧了大麾，神色似有些倦怠。
“你早些歇息吧，孤晚些时候会去隔壁歇下，以免有损你的清誉。”刘长风将剩下的那几杯酒尽数吞吃入肚，便在隔了珠帘的书桌前坐下，开始处理白日的公文。
羽辙听了刘长风的话，便下意识地将手掌放在脸上抚了抚——就算隔着面纱，自己也能感觉到那上面的凹凸不平。她叹了口气，眸子里的光芒刹那湮灭。
她这样的人，如今还有清誉可言吗？
———
烛火不知断了几次，刘长风终于是将手头的事情悉数处理完毕。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发现羽辙已经在床榻上深深入眠。她眉头微皱，面纱紧紧地贴在脸上，竟是睡觉都不愿取下。
刘长风有些犹疑地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她将这东西取下，但又想了想，便缩回了手。
她曾经，也是那样骄傲如炽阳的女子，如今不仅毁了容貌，还……
造化弄人，还是随她去吧。
轻轻推开门，刘长风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似乎挟带着颗颗冰粒。他拢紧衣袍，步子便迈了出去，亦不忘转身将门掩上。
深夜的宫灯已然光芒晦暗，刘长风只是隐隐看见苍穹中有着一些灰蒙蒙的东西飘落，落了一片又一片。他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接住了其中一片，寒意便从指尖融进骨血。
他这才意识到，下雪了。
这是云历五十五年的第一场雪。
刘长风伫立在雪夜中，感觉这些雪花正一片片地砸在自己身上，砸进自己心里。不知站了多久，他抖抖衣袍，便转身向着隔壁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是之前陈闲来刘国时，刘长风特意准备好的。只可惜那次，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看，国师大人就把他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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