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夜探皇宫,可待他们抵了那皇城根下时,天色方才蒙蒙黑。
即打算秘密潜入,就要等待夜色渐浓来作掩护。此刻还为时尚早,两人正想着去哪里打发一下时间,却是忽而遇上一个人。
这人若说是熟人吧,任谁瞧着都面生的紧。
可若说不熟吧,人家只一眼,就辩出了轻纱遮面下陆不离的身份。
“布格……”
听这一声轻唤,陆不离愣了一瞬,心中暗道不好。
白子烨蹙起剑眉,回身看去,那人古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姿容俊秀中带了粗犷不羁,一副皮相倒是好看。
这人他们不认得,未到此地的胖子和十二却是认得的,正是霍洛城主嫡长子安达。
“布格。”见陆不离回头,那人又唤一声,不可置信般向后退去一步,神色目光,均带惊悚之意,仿若见到鬼魅一般。
退过这一步,他又蓦地上前一大步,懵然间缓缓伸出手,状似就要去揭陆不离的面纱。
他此番举动,也是叫讶异冲昏了头脑,说无礼也不为过。白子烨自是不许,伸出两指拦下他的动作。
安达这才回神。
回过神即是微微红了眼眶,言语中更染上切切情意:“布格,是你……你没死吗?”
陆不离心知这是遇上了旧识,却难辨此人是敌是友,为免徒生事端,只得强行辩驳上一句:“公子认错人了。”
没料安达听了这话,却是无奈一笑,连着眸光晶亮晶亮的,涌出莫名的神采。
“我怎会连你都认不出呢?”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温柔,陆不离更道不好,扭过头斜睨一眼白子烨,果真见那人似笑非笑看着她,唇角轻扬,眼底却冰冰凉凉。
她气恼地侧过身,半边身子错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真的不认得这人。”
白子烨回首垂眸望过来,神情玩味:“公主认不认得此人,为何要与我言明?”
听他这话,陆不离怄了一心肝肺的火,嗔他一眼,回身便走。
安达远远瞧着两人,一颗心像是在火上烤。可这皇城脚下,又是四面楚歌、风雨欲来之时,为免暴露布格的身份,他不好有太大的动静,只得几步上前道:“布格,你现在不能回宫,会有危险。”
陆不离顿住脚步。
安达继续沉声道:“现下朝堂上,人人都在声讨你母后,众口铄金下,纳瓦王已将她软禁在光天殿东隅的角楼中。”
白子烨扬眉:“明着是软禁,实则却是保护。”
安达点点头。
“你是皇后唯一嫡女,此刻回宫去,恐被牵连。”
他说的是实话,话语也恳切。不过白子烨今晨就已说过同样一番话,这也是他们之所以选在夜里潜入的原因。
无论如何,她都要先与宁皇后见上一面,才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谢过公子提醒,我不会贸然进宫去的。”陆不离慢声道,语气疏离。
安达的眼神有些受伤。
“布格,你……是忘了我,还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认我?”
这是个正直的人,陆不离一丝一毫都不想让他再浪费感情下去,于是她只能说大实话。
“我确实不认得你。我也并不是布格。”
说完她也不看安达的表情,回身便走,白子烨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却不发一语。
走出一段距离,她稍稍慢下脚步:“白公子为何一路不言不语的?”
此刻天色转暗,值华灯初上之时,宫阙殿宇脚下,虽说热闹,却也安静。
白子烨停下脚步,轻轻一叹,回身倚在宫墙上,望向少女的脸。
“公主想让我说什么?”
暗红的砖墙衬得他一袭白衣鲜亮,半束的墨发携着衣袂随风飞扬。明暗交替中,似是全世界都暗淡下来,只打下微微一束星光,照在他身上,映出那一抹神情中的困惑。
“白公子心中想着什么,说出来便是。”不知怎的,她被他身上的星光慑到,不自在地移开眼睛。
白子烨却仍定定望向她。
“虽说先前答应过公主,可我好像后悔带你回来元赫了。”
陆不离抬起头,不明所以看向他,就见那人轻轻一笑,向着她摇一摇手。
于是她走近了些,立于他身前一步,又听他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是这里的公主殿下。纳瓦王在这,宁皇后在这,方才那个对你关怀备至的俊秀公子也在这,还有好多我不知道,却对你很重要的人,他们都在这。”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发梢,语气中的摇摆让她心颤。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公主殿下即又会身披万丈霞光,再次立于这座巍峨宝殿之中,被娇宠疼爱你的人簇拥围绕。”白子烨拍拍身后倚着的红色宫墙,“那个时候……”
他又说一遍,“那个时候,你还会不会跟我走?”
陆不离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怔住不动。
她是忘记了,这个白子烨并不知道,纳瓦王也好,宁皇后也罢,什么元赫宫殿,什么俊秀公子,这些,那些,全部都是布格的,却并不属于她。
布格是元赫的公主殿下,她不是。
她就只是他的公主殿下。
黄昏已逝,皓月当空,街边的灯火点点亮。蒙蒙雾气漫上她的眼,可那人的神情容貌依旧清晰可辨。
压下喉中的哽咽,陆不离再向前一步,他的衣香淡淡一抹涌入鼻息,带来一瞬的眩晕感。
她轻轻一笑:“白子烨,你可能不知道,昔日你对我施过控心术,我便再没办法离开你身边。”
她说的似是而非,连他都辨不出真假。
“真的吗,我那么不择手段?”他眨眨眼,口中讥诮自己,眉目间却染上丝丝喜意。
她抬起他的手,取他食指点在自己眉心间。
“嗯,就如这般。”
他手指又点一下:“这般容易?”
她闭上眼睛,知觉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口中喃喃:“就这般容易。那日伊始,我便只全心全意为你一人。”
他再上前半步,衣香渐浓,香气弥漫六觉间,她听他笑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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