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布格的眼光，要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好上不少呢。”宁皇后转向陆不离，摆出一个想苦笑的表情。
“母后此前也喜欢过心怀家国天下的男人，却以一个弃子的身份收场。所以我误以为，如满达那般脚踏实地的男子才能让你幸福。”
陆不离不禁猜测，莫非她口中的满达，就是傍晚时在宫外遇到的那个人？
没等她问，宁皇后又看向白子烨：“现在看来，有问题的不是野心，而是其人是否有与野心所匹配的能力。”
陆不离犹豫道：“那您对皓正帝陛下还……”
宁皇后一瞬瞪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甚至没去在意自己的仪态，语气中也再无庄重。
“那种无能的男人，我早就忘了。”
她这话说得虽愤懑，却不带怨气，想必是早已释然。陆不离松出一口气，却又是想到一事。
“可那玥琨皇后，好似还并未从当年的阴影中走出来。这叛国的流言，想必也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罢。”
宁皇后沉下眸光，闪出厉色，“即便是要报复，却也不想想后果。现在与达尔王同流合污，就不怕等那狼子野心的人当了政，再反咬他们一口？”
白子烨皱起眉头：“听皇后娘娘这意思，纳瓦王并不想力保手中皇权，而是有意让位？”
阮宁眸光更沉，隐隐透出哀伤。
“他是为了救我的命……”
这关头，谣言四起，朝臣不安，民愤更是难平。悠悠众口难堵住，即是废后怕也是不成，再这么任讹言疯长下去，保不准宁皇后就要被推上断头台。
纳瓦王这些年来，随着年岁增长，于权势的追求也淡薄了许多。
他的想法很简单，与其眼睁睁看着阮宁去死，倒不如让出这个皇位，平息掉这场纷乱，来得干净利落。
宁皇后目光中带着死志：“我自是不许他这么做，我已欠了你父王太多，此番如是再害他丢了王位，还不如二十年前就自我了断的好。”
陆不离终于明白，于之前的记忆中，为何作为一国皇后的阮宁，却是那般轻易就丧了命。
原来是她自愿的。
可阮宁此时却并不知道，在她殒命后，纳瓦王一夜白头，一颗心也跟着死了。他并未如她所愿继续执掌元赫，而是挥挥手，将自己的家国江山丢垃圾一样丢掉了。
如是她得知如此，是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是该哭，亦或该笑？
不论如何，陆不离绝不想再重蹈覆辙，任这悲剧重演一遍。
她站起身：“母后，父王心中的选择，二十年前就已是表了明白。试想，若是没了您在身边，他还会安稳坐于那高位之上吗?如是事到如今，您因他根本不在乎的皇权而丧命，那父王多年的牺牲，不就全部都白费了吗？”
二十年岁月逝去，恍恍惚惚到今天，直到听了这一番话，宁皇后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她好像从没弄清楚过，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纳瓦王清楚，所以即使被她背叛，他也要她活着，因为于他来说，妻子的性命比争权夺利、比元赫江山来得更为重要。
这一点，白子烨也清楚，所以他会说，即使负了全天下，也不负深情，因为于他来说，深情常在比这天下来得更为重要。
人啊，只有认清自己的心，才能有资格去爱别人，她一直没明白这个道理，但爱情里却容不得她犹豫。
阮宁低头笑笑，有点困窘道：“哎呀哎呀，本宫被两个孩子给教训啦。”
白子烨站到陆不离身边，弹了弹袖口，一副意欲离开的架势。“皇后娘娘不妨想想，倒不如借此机会，将二十年的心结解开，如何？”
宁皇后一瞬攥紧双手：“你是说……？”
白子烨话中的意思，她连想都不敢想，没料那人却轻飘飘就将这石破天惊之言道了出来。
“二十年前，因为您，纳瓦王错过了击破玥琨，一统三国的机会，同时背上了痛失两座城池的耻辱。那二十年后，你助他将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便是。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陆不离呆了一呆。
她一瞬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但于心内再细想，却又忽而惊觉，他这一番惊世骇俗之言，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元赫当前的谣言四起，与纳瓦王对玥琨国的态度有着直接关系。人人都道，当今陛下是被异国皇后所蛊惑，失了作为元赫人的一腔热血，忘了哪里才是他的家。
可若此时，元赫与玥琨重新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那这流言，如何不破？
若是此时，阮宁立于纳瓦王身侧，与他一同取回本该属于元赫的荣耀，一血当年痛失疆土的耻辱，将浩特城和胡伦城夺回来，甚至铁骑踏破贞京，那谁又能再言一句，叛国？
只这决心轻易难下。
只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一口道出这惊世骇俗之言，那人看上去毫无自知，悠悠道：“当然，这只是个小建议而已。已是二更天了，公主，我们回去？”
陆不离懵然点头，宁皇后也同时起身，一边送他们去前殿，一边轻声道：“布格，不论之后境况如何，你都不要再回宫里来，亦不要插手此事。”
“可是……”
宁皇后狡黠地眨眨眼：“母后想要你父王自己下决断，毕竟，如是要解开这个心结，还是要系结的人亲手来，不是吗？”
自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纳瓦王还会有当年的雄心壮志吗？
陆不离不再多言，只跟在白子烨身后向外走。宁皇后先出去引了一干侍卫过来，两人便趁之不备，从此前进来的窗子跃了出去。
一路行到皇家御苑。
东风吹开墨云，月华乍现，白子烨有意放慢脚步，在蔼蔼蔓藤间回身站定，伸出手去，为心事重重的少女再次戴好面纱。
“公主在想什么？”
轻纱覆于面上之后，原本带着怯意的表情被蓦然遮掩，陆不离忽而就有了些许勇气。
于是她问出今晚一直悬坠在心间的问题。
“白公子，你方才的提议，你鼓动元赫与玥琨为敌，可是存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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