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陆不离百思不解。
上一回，瑛轩与凌波两个人，就像是平行线的两端，连一丝交集都未曾有过。这次却莫名其妙得来一个指婚，又是为何？
同样是上一回，从听来的寥寥数语中不难得知，凌波公主对于婚嫁，根本毫无兴趣可言，皓正帝也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而今这种局面的话……
如此说来，此番指婚，八成就是凌波自己的意愿。那这位公主为何又转了性子，突发奇想就要嫁给瑛轩？
胖子向来心直口快，没忍住就问：“看小王爷的样子，对做这驸马不感兴趣啊？”
瑛轩还未言语，一旁的夜星厉色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容尔等置喙，休得胡言。”
胖子不以为意：“夜星老弟，这儿又没外人，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作甚？我看你的脸色，也没觉出这是一桩喜事。”
夜星叫胖子堵的哑口无言，嘟囔道：“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小王爷此前也只见过那公主一面，谁知道这里面又存了何种居心……”
瑛轩无意多说，只淡淡道：“公主下嫁是皇上对王府的恩典，接着就好。”
好一句接着就好，一接下可就是一辈子，接得住吗？
一屋子的人难得都静默下来，唯独一个白子烨，却是与这沉闷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人正将那个霜木筒抬到眼皮底下，颇具兴味地打量着，眼里透着奕奕神采。
看了好一会儿，他悠悠然溜达到熬着药的炉前，信手就将霜木筒轻巧地丢到了火堆里。
陆不离无奈摇头。
既不瞻前也不顾后，白子烨其人的典型做派。方才这么想，果真就听瑛轩问：“霜木遇火是会开裂没错，可白公子就不怕将里头的东西一并烧掉？”
白子烨转过身笑道：“烧掉就烧掉了罢，总归是个物件，没什么大不了。若每每都想着顾全大局，反倒会徒增烦恼。”
他这话明摆着意有所指，瑛轩滞上一滞，再去看那火堆。
火中的霜木筒遇热，咔哒一声裂了开，里面一块玉简应声而落。
十二上前，拿火勾子将玉简拨弄出来，再拿帕子裹了，递到白子烨手中。
瑛轩苦笑道：“白公子总能随心所欲。”
白子烨悠悠回：“不如小王爷行事周密。”
瑛轩叹口气，向前走几步，站到白子烨身前，低声对他道：“是我不如你。”
白子烨勾勾唇角，没再吭声，垂下头看了看手中玉简上的字，讶异地眨眨眼，大方将之递到瑛轩手上。
瑛轩乍一看，也是一惊，喃喃道：“玥玉……”
听他此言，陆不离脑海中灵光一闪。
如若说她从混沌洞的一去又一回之间，有什么潜移默化发生了改变的话，那就是玥玉的去向。
她走的时候，凌波自拍卖会上得了玉如意，那她这次回来，如意应当仍在那位公主手上。
天晚了，雨势终于渐渐停下来。见众人已是无心闲谈，小药童照例过来，引着他们回客房。
陆不离刻意走在最后面，刚出正厅，便左一把扯住白子烨，右一把拽过瑛轩，没头没尾就问：“那玉简上写的什么？”
“宇桀帝那老头在陵墓里藏着宝贝，玥玉是钥匙。”白子烨语气淡漠，似是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陆不离接着再问：“凌波公主知道这事吗？”
白子烨皱皱鼻子，“她手中有本《砚慈赋》，那书中写了玥玉的秘密，想来应是知道个八九分。”
瑛轩诧异道：“凌波的事，与玥玉有关？”
陆不离点点头：“据我所知，先皇留下的玥玉有三件，除了你的簪子，我的扳指，还有一柄玉如意，恰好就在凌波公主手中。”
白子烨一瞬领悟了她的意思，笑道：“那就难怪楚凌波执意要嫁小王爷了。”
瑛轩即刻见微知着：“她是为了那簪子？可她不已是有一件玥玉在手了吗？”
白子烨冷笑连连：“若是一件不够呢？”
不必多费唇舌，瑛轩也明白了。“想来楚凌波可能已是去陵墓中探过一遭，发觉仅凭一件玥玉并不足以开启机关，便是将主意打到了我母妃的簪子上头。”
谁都没再说话，事实已是摆在明面。
暴雨骤停，明月探出头，看不见星星。院落中浅浅的水洼反射着青白色的光华，闪闪粼粼。
三更的夜，房间里，灯影下，白子烨正望着那片玉简发呆，蓦然听到有叩门声传过来。
打开门一看，他讶然一笑，竟是睡眼惺忪的小药童。
小童一脸愁容，有些为难的瞧了白子烨一眼，又转过眼望向院中。
白子烨顺着看过去。
天上的月光，地下的水光，门隙中透出的灯光，都隐隐映着院中石桌前独坐的人影。
不是瑛轩小王爷又能是谁？
拍拍小药童的脑袋，白子烨递过去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小童乖觉地回了房。
他朝着石桌信步踱过去，撩起袍角在瑛轩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酒坛子，笑道：“公主可开了个好头。”
瑛轩弯眉瞧了他一眼，也笑。
白子烨端详端详瑛轩的神情，又拿起酒坛掂上一掂，至多剩下一少半，又道：“小王爷好酒量。”
“哪里。”瑛轩倒谦虚上了。
雨后的小凉风吹着，两人对月枯坐了半晌，谁也没说该说的话，瑛轩反倒问：“白公子对陵寝中的宝贝怎么想？”
“有点兴趣，倒没什么想法。”听这口气像是无所谓。
瑛轩抬着眼睛看月亮：“不像你。”
白子烨也看月亮。“确实不像。”
他突然又转过脸，终于问了句该问的：“小王爷对你那婚事怎么想？”
瑛轩自嘲地笑一下。“还能怎么想，倒不如说，随我怎么想。圣意下，我只能顾全白公子所谓的大局，徒增白公子口中的烦恼。仅此而已。”
瑛轩也转过脸，四目相对，他问：“饶若换作是你呢？”话落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就听白子烨淡淡地答：“我只随心而活。”
顿过半晌，瑛轩轻轻吐出四字。
“好生羡慕。”
白子烨回他四字：“亦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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