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句狠话出来，瑛轩倒笑了。
“白小姐有什么好办法？”
此一刻，白依冰再耐不住性子，站起身转向瑛轩，扬着下巴道：“当今圣上是小王爷你的舅舅，你大可亲自去拒绝这门婚事。”
瑛轩抬起眼睛看她，还是波澜不兴的模样，衬得她仪态尽失。
他婉转道：“白小姐，即便我真与公主退了亲，也并未有什么另娶他人之意。”
这是明摆着拒绝她了。
白依冰的泪更汹涌，音调也更高几分。
“你说谎！你心里明明存着他人。我白依冰到底哪点不如你想的那人？”
这话终是让瑛轩的面色松动几分，他问：“此话又从何说起？”
“我怎会看错？这五年来，小王爷喜欢什么吃食，喜欢饮什么茶，平日穿什么料子，看什么书画，我全部都知道。”
白依冰冷笑连连，“方才看烟火的时候，你心中就想着那个人吧？小王爷于人前向来冷着一张脸，我从未见到过那般温柔的神情。”
她这话说的就像箭矢射中靶心一般。
瑛轩不语，只摸摸鼻子苦笑一声。
见他眼波又柔和下来，比刀子剜在心上都让白依冰难以忍受。她连帕子都懒得拿，以袖口拭掉脸上的涕泪。
瑛轩拿出帕子递给她，她也不接，只问：“能让小王爷倾心的，究竟是何人？”
认真想一下，瑛轩实心实意道：“此事牵扯太广，实在不便与白小姐言说。”
白依冰脾气上来，根本就不让他，疾步走向船栏边，扬声道：“小王爷今日若不言明，我便从这里跳下去。反正如是不能与你在一起，我活着也再没什么意义。”
这一出一演，瑛轩只觉得头晕眼花。
怎么但凡是个姓白的，都好像与他有仇一般，白子烨为了救他半条命没了，现在白依冰又因为他要死。
白若冰两人本来在一边暗暗观望，见这阵仗，吓得三步并两步往白依冰身边跑，拉着她的手臂就哭开了。
三姐妹在面前抱头痛哭，瑛轩头更晕眼更花，恨不得自己跳进江里去，反倒能落得个清净。
他一步一步往白依冰跟前挪，口中道：“命总归是自己的，白小姐莫要冲动。”
白依冰见他走近，生怕这威胁不起效，推开两个妹妹，又向船沿贴过去，话里满是哀怨。
“我生平所想的，所求的，也无非就是小王爷能看我一眼。连这个都得不到，一条命又有什么重要。”
瑛轩叹口气，神情软下来，眸光中尽是同情，柔声道：“你先过来。”
他这难得的轻声细语，让白依冰眼泪掉的更凶，心道如是自己死掉，能换取他这般温柔相待，那也值了。
于是她合了双眼，向后一仰。
瑛轩再叹，足尖轻点，轻功施展，飞身上前拎住白依冰的手臂，在她半边衣衫沾上江水之时，将她拉了上来。
经了这一通折腾，白依冰眸中的凌厉没了，两只眼睛死气沉沉，就这么软着身子，任瑛轩将她拉回画舫中央。
坐定之后，她再抬眼：“小王爷不记得了罢，五年前我失足落水之时，你就是这样救了我。那日也是这艘画舫，也是这条贞江。自那日起，我眼中就再看不到别人。”
瑛轩脱下外袍给她披在身上，淡淡道：“我记得。”
白依冰没料到瑛轩会这样说，怔然望着他。夜风吹着半湿的衣衫，空中的烟火停了，她感觉梦醒了，心头也静了。
“小王爷既然对我无意，就别再这么温柔了，只显得残忍。”
瑛轩轻道：“说得是。”
她笑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瑛轩摇摇头：“情关难破，任谁都一样。”
画舫渐渐往江边靠，月色下贞京城的灯火遥遥闪亮，白依冰就望着那些灯火问道：“你分明就对我无意，今日为何会愿意前来，还愿意与我说这些？”
瑛轩一副被问住的表情，过上好半天功夫，才模棱两可道：“可能是因为，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我亦深有体会。”
白依冰再次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挂上释然的笑：“情关难破，你也一样？”
瑛轩也笑了。
“我也一样。”
白依冰转目看他，放轻声调道：“圆月下，小王爷可也有什么愿望要许？”
瑛轩没说话，细细端详端详那皓月，心中暗想：愿那家伙能早点醒吧。
画舫稳稳泊在江边，瑛轩站起身，向白家姐妹告辞。
白依冰为这一出闹剧向他说一句抱歉，之后又道：“小王爷今天能来真好。”
这倒是一句像模像样的道别。
夜风中，灯火下，听了这句有点哀婉的话，瑛轩在十五的日子想到了初八，莫名的惆怅涌上来。
经了今晚，他忽而就看得清楚，自己一点都不想娶凌波公主，一点都不想接下这皇恩圣典，一点都不想后半生就这么不明不白将就下去。
他觉得自己甚至都没有白依冰的勇气。
为自己的真心，白依冰敢做最后的努力，敢以死相逼。而他，他只是端着深明大义的借口，掩饰自己的软弱罢了。
也难怪白子烨那时会说上一句，他循规蹈矩太久，连昔日的风骨都没了去。
瑛轩忽而就有些怅然，他后悔与白子烨共饮那日，没对他说句真心实意的话。
如是那时说出来，现下那人生死由天躺在那，他会不会少些愧疚，多些释然？
纵马于街市上游荡了许久，瑛轩带着一张愁云密布的脸，缓缓向着王府的方向行去。
柳暗花明就在这之后。
抵了王府正门，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门房正麻利地敞开了门等他进来，瑛轩却忽而隐隐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流里流气的，感觉像是哪里来的醉鬼在说胡话。
“您是贵不可言的相貌，怎的透着忧虑？给老头子二十个铜板，万事皆可化解。”
瞬间顿住脚步，瑛轩沉稳的面上猛然漾开喜色，回身笑道：“那就请您老帮我卜一卦罢。”
命里该有。
白子烨，算你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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