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听了瑛睿的话，微微点点头，向两人道一声告辞，竟是开门走出去了。
房间再一次静下来，苏小婉锁起眉头，总觉得这人离开的有些太过利落。瑛睿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冷着眼瞧贺衍方才呆过的琴台。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对。瑛睿不熟悉这间雅阁的布置，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的她却是了若指掌。
琴台一侧，小几上的熏香被动过。
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瓷制三足青花香炉，配一个三孔瓷盖，胎体轻薄，釉面乳白莹润。
因为瑛睿傍晚要过来，她嫌之前焚的苏合香太过馥郁，怕他不喜，特地换上了清淡的檀香。
只现下看过去，青花炉的盖子微微有些偏移。不知是不是心中计较的缘故，那檀香的味道闻起来也有些怪异。
她转向瑛睿，斟酌道：“那熏香好像不对……”
瑛睿凝起神，轻轻吸一吸鼻子，又摇摇头道：“我对香料不甚了解。”
苏小婉向前走两步，离着香炉近了些，再仔细辨别一下，却蓦然一惊。味道上确实辨不出什么差异，可在一呼一吸间，她忽而觉得神志渐渐模糊，腿脚也有些发软。
疾步跑到瑛睿面前，她伸出手捂住他的口鼻，直望着他的眼睛，肃然道：“不是香料，贺衍在香炉里放了其他东西。”
仅说出这句话的功夫，又是吸进几股香气，她脚步踉跄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又咬牙道：“小王爷快离开这里。”
瑛睿扶住她的手臂，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而后苦笑了一句：“方才在贺衍面前做戏，明明演的很像啊，哪里露了馅？”
她屏息太晚，渐渐支撑不住，软软倒在他手臂上，口齿不清道：“是我露了馅。抱歉。”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锦帐云床。许久都没有睡过这么一个好觉，睁开眼睛呆愣了好一会功夫，影七才撑着床榻坐起来。
昨日想必是被迷晕了，一睡就到了现在。稳一稳心神，她掀开床边的帐子，四外打量一番，又是惊讶到说不出话。
虽说脑袋昏昏沉沉，她却明白这里绝非莺燕楼的雅阁，更不像是随便一个客栈房间。
这间厢房坐北朝南，门厅挑高。眼下可能是清晨时分，敞开的窗棂外有微风拂过，扬起珠帘绣幕，光晕四溢。
把眼一望，檀木门，香木桌，就连四个椅子上的雕花都透出精致，一看就是由上等的木匠精工雕琢。小几上摆的花瓶、墙上挂的画作，全部都巧工细作，绝非凡品。
这么一个富丽的房间……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是迅速被她归为妄想，诧异自己怎么总喜欢白日做梦。
任由她再迷茫上少顷，门前传出动静。按住钝钝发痛的太阳穴，影七凛然望过去，进来的却是一个端着水盆的少女。翠绿色的半短裙裾，梳着双髻，典型的丫鬟打扮。
那少女见她倚着床头坐着，面色一喜，清脆道：“姑娘醒来了。”
她立刻问道：“请问这里是何地？”
小丫鬟一笑，说出那个她想都不敢想的答案：“自然是瑛王府。昨夜里您一直睡着，想必是不记得了。”嘴上应着话，她手中动作不停，麻利地将木盆放下，又拿出一块帕子浸在水里。
压下心头的惊疑，影七连忙再问：“小王爷呢？他怎么样了？”
小丫鬟面上带着疑惑。“奴婢怎敢过问少爷的去向，只一大早好像又出府去了。”
她堪堪松了口气，又确认道：“小王爷的身体……没什么事吧？”
小丫鬟疑惑更甚：“看上去与平日里没两样啊。”一边说着，她拿了帕子过来为她净手，影七就任她擦着，支起身子又道：“既然这样，那我这便走了。”
“那可不成。”小丫鬟拉住她的衣袖，“睿少爷交待过，他回来之前，姑娘就在这里休养。奴婢香桃，您有什么事可以交待我去做。”
昨日傍晚到现在，发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影七疲然坐于榻上，叹口气，没吭声。
香桃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期期艾艾了片刻，犹豫道：“奴婢斗胆，请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睿少爷尚还是首次带女子回府。”
她避重就轻道：“昨日里发生些事，小王爷带我回来也是不得已。”
香桃笑一笑，回身去倒水，口中道：“奴婢自知问得逾越，只小王爷抱着您回来时焦急不已，又连夜请来大夫，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得已的样子。”这么刨根问底着，她眼里亮着好奇的光。
心中涌上几分使坏的心思，影七嘴角一扬，却是笑了。
她将垂下的几缕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我叫苏小婉，是莺燕楼的歌女。”
果真没叫她失望，哐当一声，香桃手中的木盆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洒出来，浅浅漫开，一片一片氤氲着清晨的阳光。
手忙脚乱将狼藉的地板收拾干净，香桃紧绷着神色端了些茶点进来，再取出几身女子的便服，道一声少爷交待的，又急惶惶地逃了去。
空气静下来。
自己呆在偌大的房间，她不免心里就空落落的，就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既然瑛睿不让她离开，她就静静坐在廊下看云朵，等着他回来。
风气风落，云卷云舒，晌午时分，日头正当空时，那人终于出现了。
瑛睿一进院子，就见身形纤细的少女抱膝坐在门廊里。
她没穿着花魁的绮罗珠履，亦未施粉黛，面容俏美素雅，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没等他开口，她就站起身，连寒暄都没有，生硬道：“昨日多谢小王爷相救，小婉这就离开了。”
瑛睿没来由就涌上些火气：“你要去找贺衍？”
她倒显得冷静：“既然小王爷都已看破，我找不找那人，也没什么区别。”
瑛睿皱起眉头：“我昨日从莺燕楼带走了你，贺衍肯定已经知道，再回去恐怕会有危险。”
影七表情不变：“我自会看着应对的。”话落，她也不看他的脸，迈开步子就朝门外走。
擦身而过时，瑛睿猛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就呆着这里，哪都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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