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婉眼中头一次有了笑意：“这可吃不下了。”
瑛睿看了看她，悠悠道：“姑娘终于不是那般客套了。”
她叹口气，低下头，又吃了几口。见她多吃几口，瑛睿的气就多消下去点，又道：“也就是三五日的功夫，姑娘就暂且在王府委屈几天罢。你就权当是我请进府来弹琴的，与在莺燕楼时没两样，也就是饮饮茶吃吃点心奏奏曲，还有银钱赚，只是客人换成我一个人，这不就得了？”
他刻意将银钱两字咬得重了些，果真就见她神情也软下几分，轻轻点点头：“没给小王爷添麻烦就好。”
瑛睿立刻道：“不麻烦。我平日里总出去听曲，回来晚了还得挨父王训斥，眼下这桩麻烦也解决了。”
苏小婉又笑笑，站起身将小贵先前拿来的琵琶找了出，抱起来坐在榻上，缓缓奏了起来。
她弹得仍是生涩，瑛睿却莫名开心几分。小贵给他手边瓷盏斟满茶水，他就饮几口，闲闲听着，惬意得很。
弹到一半，苏小婉无意抬起眼睛，就见瑛睿笑意盈盈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心口蓦然荡漾了一下，手一抖就拨错了音，后面跟着就乱了。
她红着小脸，落下手抱了琵琶生闷气：“不会弹，我不弹了。”
瑛睿笑一声，“琵琶都弹不好，怎担得起花魁的名？”
苏小婉也不按弦，右手又忿忿拨几个音出来，破罐破摔道：“花魁不做也就不做了。”
见她郁卒的很，瑛睿又笑一声，宽慰一句：“太过娴熟倒没了趣味，我觉得小婉姑娘弹得刚刚好。”
苏小婉这才抬起头，幽幽望进他眼里：“晌午小王爷见竹馨姑娘时，把我和她比了没比？”
瑛睿手一顿，干巴巴将茶盏放下，愣上一瞬，从她眼里收回目光，老实道：“比了。”
苏小婉刚想再说，门前忽而传出动静来。瑛睿转过脸，就见香桃恭恭敬敬走进来，欠身行了一礼：“睿少爷，王爷叫您到书房去一趟。”
这话头被打住，他却松口气。
正房里，瑛王爷冷着一张脸，见瑛睿进来，喉咙里哼一声，单刀直入道：“听闻你从外头带了个歌女回来，还让她宿在王府？”
瑛睿漫不经心道：“回父王，正是。”
瑛王爷一拍桌子：“你平日里不学无术也罢，交些狐朋狗友，贪图玩乐也罢，都怪为父管教不严。没料此番却愈发变本加厉，不顾王府颜面，将风尘女子带回家里！”
瑛睿在下首寻了个位子坐下，看着王爷的怒容，悠悠道：“父王，您将儿臣想成什么人了。小婉姑娘前些日子差点被人害死，是我救了她回来。”
瑛王爷面色松动些许，等着他说。
瑛睿接着道：“她也算被王府的事牵连了。那凌波公主为了找玥玉，见缝插针，知道我常出入莺燕楼，便找人胁迫这姑娘，想使计害我。如是我不将她带回来，恐怕在外面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瑛王爷拍拍椅子扶手，叹口气道：“如此说来，确实是个无辜的。”
瑛睿趁火浇油道：“可不是。儿臣只是为了她的安全，才将她留在府里的，哪有您想的那么多龌龊事。”
他这么一句话，瑛王爷的面子自然挂不住，轻咳一声，又沉声道：“再怎么说，歌女在府中住下，传出去难免遭人非议。”
瑛睿不以为意，摆摆手道：“父王您什么时候还介意上那些闲话了，大哥的事一出，王府还能少的了非议？门匾都快挂不住了！多这事少这事，没什么差别。”
瑛王爷被他这歪理噎的说不出话，重重叹口气，再拍一拍桌子：“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当初你母妃怎就没生两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出来！”
瑛睿哈哈一笑，转身往外走，扬声嚷道：“您老若是想要女儿，先再抬几房妻妾罢！”说着这讨打的话，他耳尖一动，闪身就是一躲。
于他身后，一个茶杯重重掷了出来，茶水飞溅在袍角上，夹着王爷的怒骂声，“混账东西，敢编排老子了！”
瑛睿又笑几声。
今日里心情莫名就好得很，他在府中溜达了一阵，又觉得憋闷。
眼见着就要到傍晚，去街市里转一圈肯定不错。只这么一想，那花魁应当也闷得够呛，他便调转个步子，回身向院子里走去。
刚到走门口，就听里面阵阵琵琶声传出来，弹几个音，顿一下，再重头来过，到了同一个地方又顿住，看样子像是在反复推敲磨练了。
瑛睿颇具兴味站在院里听着，听到她弹顺溜了他就笑着点头，她卡壳了他也皱一下眉。
就这么听了好一会功夫，直到暮色降临，她终是顺顺当当将一曲完整弹下来，他才掸掸袖口走进房里去。
见瑛睿进来，苏小婉即刻就放了琵琶站起来，面上的紧张掩都掩不住：“是不是因为我的事……给小王爷添麻烦了？”
瑛睿立刻道：“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她有些急切，一鼓作气说了一长串：“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宿王府里怕是不成，就算小王爷不介意，外面的人难免会说些闲言碎语，同样会折了王府和小王爷的颜面。”
瑛睿徒然将她打断：“这些我都不在意，父王也不在意，你也不必介怀。我们瑛王府的颜面，向来不靠那些虚的。”
苏小婉眼底湿漉漉的，欲言又止坐回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琵琶，少顷又道：“可我这样的人……”
瑛睿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口不由阵阵发紧，脱口道：“什么这样那样的，在我看来，你很好啊。”
她抬头望他，瑛睿微微笑一下。
“此前我在心里，确是把你与那竹馨姑娘比了。她长相好，琵琶也弹得好，可我就觉得她没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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