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傅蓁离开，赫连瑛都没能见上傅世子一面。
她心中虽然好奇，但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毕竟她和这人本来就不熟，想见他，也不过是为了探出点口风。
关于林小姐的事，她其实很感兴趣，奈何当家的开口拒绝，她哪里还敢瞎掺和进去，生怕一不小心坏了事。
或许她可以去找原禾，而刚好，明天就是他们约定的第十日。
因为有了上次的例子，原禾在出去之前，特意又跟赫连瑛定了新的条款。
他是下山入世修行的，头上虽然顶着个王府侍卫的名头，到底不是真的侍卫。为了增加历练自己的机会，他主动提出十日之约，且不论遇到什么事，十日后必回府上复命。
赫连瑛对此没什么意见，能招来个懂道法仙术的小道士进府里，本就是她赚得更多，自己又何必管束着人家闹出嫌隙来呢？
在心里敲好如意算盘，赫连瑛晃荡着两条腿，悠哉咀嚼起手边一小捧剥好的花生米，仿佛刚才听过的事，已经在她这里彻底翻篇了。
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么？
高雍是不信的，或者说，他是在等赫连瑛主动开口问自己。
幸好等待的时间没有多漫长，在他又一次翻开书页时，衣袖突然一紧，然后赫连瑛半蹲着身子靠在他膝盖边，仰头跟他面面相觑。
“直觉告诉我，你不会选择袖手旁观，方便和我说说么？”
伸手架在她腋下，手腕一个起劲将人托到怀里坐好，高雍把看了一半的书放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瞧，“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你的打算，毕竟是太祖皇帝提出的律法，我相信你不可能全盘否决。这跟站队没关系，你就算出面了，也是行得先人道义，算不上是你的问题。”
“可林小姐要的不是这个，皇兄等的也不是这个。”
“他们是要站在我背后的人，同我一起表明立场。这样，皇兄才算彻底摸透我的底牌，他才能安心。”
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赫连瑛的脸颊，高雍见她容色认真，显然是在思考问题，索性将下巴抵在她肩窝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再阴谋论一点。”
手指戳了两下高雍的小臂，赫连瑛见他懒洋洋地张开眼睛，眼底神色未变，不由眉梢轻挑，莞尔一笑。
“算了算了，反正你心里有数，那些事不说也罢，我回屋练字去了。”
麻利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赫连瑛也不拖沓，步伐轻快地回了暖阁。桌上是昨天提早翻好的《诗经·燕燕》，准备着今天临帖用。
至于所谓的女子科考一事，有之前高雍的那句话，赫连瑛已经在心里理出一点头绪，反而没那么迫切地想要寻求答案了。
因为她知道，高雍最后肯定会出面的，到底要怎么做，就是他要去考虑的问题了。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把柄落在皇上手里，自己只要往后看就行。
不过，既然傅蓁都已经借着自己找上门来了，以后这不理窗外事的深闺妇人形象，怕是也立不住了。
或许，她可以考虑考虑从外公那边入手，她身体里留着陆家的血，这点面子想必是能给的。
一想到自己头一个掺和进来的大事，就涉及到了大齐国体，赫连瑛撇了撇嘴巴，不知该说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差。
但平心而论，确实很值得期待。
还有两天就是元日，她记得高雍说过要带自己去看冰雕。为了这件事，她在心里期盼了很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听说有冰雕这么个物什，就等着那天大开眼界了。
不过在那之前，赫连瑛先收到了来自高雍的惊喜，一盏做工精致的冰灯。
吃过晚饭，赫连瑛照旧去院子溜圈消食。
她不像高雍那么怕冷，只要衣服裹得严实，多远的地方她都敢去。
而相比之下，高雍就像只娇贵漂亮的猫，纵然穿戴密不透风，可他还是不愿从暖和的屋子里走出来，便是一步都不肯。
赫连瑛拿他没办法，也没有非要强迫别人跟自己一样的习惯，便悠哉悠哉地出门闲逛了。
清王府的整体设计大气雍容，墙角还种了数只腊梅，赫连瑛喜欢踩着雪地去闻它们的香气。经常不管不顾地蹚过雪堆，鞋袜湿了也不去理会。
所以她常去散步的园子里，早早得了她的吩咐，只铲出一条可供人畅通无阻的路出来。其余的，便是一点都不能动，这才让她在下过雪后，玩得可欢脱。
雪花大片的堆积，簇拥成厚厚一层，像是给地面披上件过冬的衣裳。每当赫连瑛一脚踩进去时，蓬松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总能让她得了趣。
她很喜欢冬天，比其他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喜欢。
在别人因为寒冷而缩手缩脚的时候，她可以伴着回廊里的灯光，在一个下过雪的傍晚，独自拥有整个世界。
这让她有一种精神上被填补了的满足感，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雪地里疯闹大笑，不必在意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连宫里那位讨人厌的老太婆，都暂时远离了她的世界。
高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提着一盏冰灯，站在屋檐下暖暖笑着，打一眼看过去，就能夺走她所有目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他眼睛里的光，柔和纯净，比上好的玉石还要温润无暇，那里面满满都是自己，会让人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关注。
虽然一开始早就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包括那封放在桃木匣子的婚书，都有被赫连瑛很认真地担在肩上。
但此时此刻，赫连瑛皱着眉头，目光里满是不解。
耳边，是乱了节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正大光明地昭示着心动的事实。
而那人，抬脚拾级而下，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将拴着灯笼的长柄放入她的掌心。
带着余温的木质握柄从手掌中间蔓延到心口，化成一片滚烫的热，烧得她双颊发红。不自然地低头盯着雪地里踩出的两行脚印，大的是他，小的是自己。
“闲来无事做了盏冰灯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伸出手指抚上冰灯外层的刻痕，赫连瑛举着它凑到眼前，见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大概是会画画的人，只要与之相关，都能做的赏心悦目。赫连瑛指尖一点点划过鹰喙，眼中流光四溢。
“谢谢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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