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笙想起她给母亲买过的那个牌子的染发剂,“那些说是纯天然,但具体有没有化学制剂我们都不知道,您也到年纪该长白发,顺其自然吧,身体最要紧。”
林美夕摇头,顺其自然的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接受不了的。
“你妈我要强了一辈子,被别人赞美惯了,也喜欢被人用羡慕的眼光仰视着,虽然那时候条件不好,但妈从来不允许自己邋遢的出现在别人面前,无关乎面子不面子的,人要活的精神,任何时候都精精神神的。”
林宝笙想起小的时候,母亲生的美,同样也爱美,但那时家里的经济条件实在是不允许。
母亲只有两套换洗的衣物,但每一套都必须保证干净整洁,从里到外。
衣服要穿的得体整洁,头发也要梳的一丝不苟,无论何时,腰板挺的笔直,不卑不亢。
永远像一只优雅高贵的天鹅,那样美丽,那样坚强。
这就是林美夕,林宝笙所有记忆中的母亲。
林美夕放下梳子,说的淡然洒脱,又伤感,“身体就在那里,好坏听天由命,活了大半辈子,以为最亲近的是女儿,结果呢?生来一个人,死时还是要自己孤单的走,从来都是一个人。”
林宝笙突然鼻子发酸,心里难受,眼泪没有征兆的滚落下来。
很害怕听到母亲说这样的话,到了她这年纪,她在慢慢的变老,母亲同样也在老去。
老意味着什么?
林宝笙想,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离开,意味着永别。
从小就害怕母亲变老,她依赖母亲,母亲与她有很深孺慕之情,她最害怕的就是身边没有母亲。
那种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只剩她的感觉,她想都不敢想。
不得不承认,四年前她选择逃离,是她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
深深的伤害了最爱她的母亲。
林宝笙向前挪了一步,想要和自己的母亲更近一些。
泪眼朦胧,哽咽着,“妈,我错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太错,直到这一秒才认识到错误,不知道晚不晚,还来不来得及。
“小宝,你是妈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你和妈相依为命,怎么能不了解妈?你也是妈未婚怀上的,是妈唯一的孩子,妈当年没打掉你,怎么可能让你打掉孩子?那是在作孽啊!”
林美夕当年怀上林宝笙也是一场意外,区别于女儿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她是知道的。
但因为太恨,所以一直都当做那人死了,从没提过,也不再想过,渐渐的遗忘。
就算在当时,还是上个世纪,民风淳朴保守,尤其她还有着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
当时她的父母也就是林宝笙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逼她去打掉孩子,不然就断绝关系。
那她也死活不肯去医院,偷偷的伙同当时的好友,逃到的香城。
二十岁的她,还没走出校园,还是个被父母保护的半大孩子。
抛下所有一切,忘掉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在香城,独自一个人生下女儿,然后抚养成人。
这其中心酸艰辛,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
而她,就是因为太知道,体会的太深,未婚生子养子的不易,她才会从小就严厉教育女儿,千万不能走上她的老路。
可是,不愧是亲母女啊,人生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女儿幸运,遇见了一个好男人,能在余生把她当宝贝的好男人。
想到黎晏卿,林美夕还能欣慰些。
林宝笙已经泣不成声,这事明明是她做错,可她现在就是委屈到不行,好想妈妈能抱抱她。
站在母亲的身后,往母亲的方向又挪了挪,怯怯的伸出双臂,眼泪汪汪的,朝母亲脆弱的喊:“妈妈,抱抱……”
小时候,受了委屈,受了伤,小小的她总会一边哭着一边委屈的喊妈妈,一声一声,直到母亲抱住她哄着。
这么多年苦是真的,当初出国,她几乎身无分文,飞机坐的是经济舱,还没下飞机就吐的只剩胆汁。
最后见了红,体力不支晕倒在机场,被好心群众送去了医院。
最开始的一段日子,要靠学校的微薄救济,直到遇见了学长,她才算安定下来。
那时女儿已经六个多月,女儿顽强,在她的肚子里成长的很好,又安静不给她添乱。
最初郎璟辰只是好心收留她,为她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但生活还要她自己去搞定。
怀孕九个月,临产前,她还一边在学校学习,一边在咖啡馆里兼职,生了女儿,还没出月子,她就得出去给女儿赚奶粉钱。
虽然从小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不算好,但她从来也没有过过那样艰难困苦的日子。
这一刻,在母亲的面前,她当初的选择,诸多的委屈,悉数放大,让她难过的只想在母亲的怀抱里好好的哭一场。
林美夕最受不得的就是女儿这个样子,从小就是。
才几岁的小人,生了病难受,不大哭大闹,只委屈的不停掉眼泪,然后哭的发颤的细小声音去一遍一遍喊着妈妈。
每一次,她只要看到女儿这样,心就像被扔进了浓缩的柠檬汁里,酸的她只掉眼泪。
不想去管女儿,她还在生气,可一看镜子里那个哭的和小时候一样的女儿,林美夕还是没有忍住。
转过身子面对着女儿,林美夕无话,同样的朝女儿张开手臂。
林宝笙像自动连接到自己的港湾的信号,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母亲的怀抱还是那样柔软温暖,带着只有母亲才有的馨香。
心中宁静,好像这一刻,一直漂泊如浮萍的她,才算靠岸。
稍微平复了些激动的情绪,林宝笙扒着母亲的脖子,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说:
“妈,四年前我被检查出来怀孕,特别……特别的害怕,几乎一瞬间没有犹豫,就想到了把孩子打掉,可是,可是……最后手术前,我跑了,我害怕也不忍心,我想到了妈妈,妈……妈也是一个人生下的我,养大的我,所以我不能那么残忍的不要……她,我相信作为妈妈的女儿,我也能生下她,养活她。”
当初那种千万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的感觉,林宝笙只记得自己整整焦虑沉默了一个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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