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选，清末南海望族江家之主，师从康有为、岭南文坛“四大金刚”之一，赫赫有名的粤剧名家南海十三郎之父，因富甲南海，故而江湖人称江百万。
普通人即使没听过这个大名，却不可能不知道岭南名菜“龙虎斗”，是的，这道享誉百年的名菜，就是江韶选所创。
江韶选生性慷慨不羁，不仅宦海半生，在岭南江湖也极具名望，更是与当年的革命党人都关系莫逆。
正是有着这样的履历背景，他才得以促成鬼市现有之格局，而江家也因此成为最早鬼市大家之一。
然而建国后，南海江家便没落了，很快就在诸大家中销声匿迹，幸亏还有一个年少成名的江南海。
不过，江南海这个江家那一代唯一的男丁，并非真正的江家人，而是南海十三郎收的养子。
但无论如何，自数十年前他初次行走鬼市时起，他的声望，便无几人能撼动。
其中一个，贵叔在跟我讲起此人时，顺口提到过，就是那个在将近二十一年前成功闯滩之人。
还记得他当时安慰我说：“关老板要不是鬼贩，必然也不弱于这两人的。”
也就是说，江南海不认为自己是鬼市之人，而是时常光顾鬼市的“上帝”。
江南海最近几年已经鲜少露面，仍被包括我身边的中年人在内的诸多“老人”一眼认出，足见他的影响力。
只是，在场的不少有心人恐怕没想到，这个闹剧会炸出如此一个大佬来吧。
江南海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当事二人身上，先是对大嗓门说：“年轻人，且不论你淘到的东西如何，即使真的想要退货，甚至索赔，是否应该拿出证据，证明你的东西就是在这个摊子上买的？”
此话一出，众人却未哗然，反而沉默了下来，唯有像我身边的中年人这样的几人，面露喜色。
这无异于是一句定鼎之言，乍听之下不过强词夺理，实则，是在表明态度。
表明他扞卫“规矩”的态度。
而他的这个态度，在接下来对那个年轻鬼贩所说的话中，更是明确：“小伙子，鬼市这趟浑水太深，你好自为之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他一人说的，不如说，是对所有围观的有心人的警告。
闹事的中年人似乎也看出面前这个拄拐老头不好惹，朝年轻鬼贩撂了句无谓的狠话，便从人群中挤出条路离开。
年轻鬼贩却没有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身体反而愈发紧绷。
“哼，坏了这里的规矩，早晚遭报应！”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说出的这句诅咒，同样让人挺不清晰，他要诅咒的是谁。
于是，众人纷纷色变。
“江老爷子，您终于露面了，可您要是再不出手，鬼市就要完了！”有人忧心忡忡地开口。
原本围观闹剧的人群，这时都看向了站在中间的江南海。
当然，真正露出关切神色的，并不太多。
大多数人目光闪烁，各怀不同心思，显然，这些人的来历，与他们的表情一样复杂。
“是啊，老爷子，只要您出声，我就不相信他们还敢这样肆意妄为。”有人附和道。
“要不您干脆一声令下，我们将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全赶出鬼市！”“上帝”们群情涌动，吓得隐藏在围观人群中的鬼贩脸色齐刷刷变了。
至于这个破烂摊子的主人，早已抖成了筛子。
江南海跺了跺手中的九节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直到场面安静下来，他才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就算是老朽，也未必说得上话。”
“哼，我就不信了，大家都是这里的消费者，常言道，顾客就是上帝，他们要是再敢这么乱来，我们以后干脆不来，让他们喝西北风去！”一个人冷哼道，极具时代性的用词，将我从这个吊诡的时空拉回二十一世纪。
“嘿，你这么一说，让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干脆我们也联合起来，请江老出面主持，组成鬼市的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谁特么再敢将我们当傻子耍，就把他从鬼市里丢出去！”不知谁脑洞大开，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不过，这句话马上迎来不少人响应，甚至要数我身边的中年人最热烈，只听他开口道：“我是律师，这方面最有发言权，如果这件事真成了，我愿意免费提供法律意见。”
“法律”二字一出，众人瞬间就萎了。
冷风从大家头顶刮过，就像一只飞乌鸦。
鬼市本就是一个灰色地带，常年流通的物件，不说十有八九，至少超过半数都见不得光。在这么个地方，用得上毛线法律。
中年人迟迟才反应过来，讪笑不语。
“呵呵，好了，大家有心最重要。”似乎终于瞅到了罅隙，江南海呼了口气，安慰众人说道，“只要有心，鬼市的规矩，必然会重新竖立起来。”
我非常怀疑，他这句话，属于首肯。
难不成这位老爷子真的看不过眼，想要整饬一番这个曾经的“祖业”了？
显然，在场不止我一人这么觉得。
有些人面色微凛，更有闻言后便悄悄退出去的。
然而，接下来江南海并未趁机再提此事，而是不咸不淡地和众人说了几句，就让大家散了。
在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的白皙少年的搀扶下，江南海很快从主动分开的人群中离去。
目送一老一少远去后，围观的众人便逐渐散开，不多时，就剩我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就连那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年轻鬼贩，也已经拾了包袱跑路，只留下远方一个忽明忽暗的匆匆背影。
我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身为今晚闹剧的主角之一，这个像演员多过鬼贩的年轻人，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
尾随着这个年轻鬼贩进入旁边一条小巷，迎面却见到一个包袱横空朝我飞来。
我脚下轻点，身形一闪，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黑暗的小巷中，我打灯从下往上照在自己寒碜的脸上，竟然直接将他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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