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天晚上,她看到那男孩似乎又做了噩梦。
那具小小的、瘦瘦的身体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只僵硬地冲着墙壁,薄薄的衣衫勾勒出他背脊的形状,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她在他的梦里看见他在做梦。
这感觉,有点神奇,也有点触动她的心。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皇帝,所有脆弱都袒露无遗。
虽然知道对方并听不见她,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轻轻叫道:“喂,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下一秒,男孩居然睁开了眼。
他似乎在看着她的脸,随后慢慢坐起来。
肖南回觉得有些诡异,后退了几步。谁知男孩也起身走了几步,正正好好停在她面前,随后抬起那双乌黑的眼直勾勾望向她的脸。
她被盯得有些发毛,喃喃开口道:“你看得见我?”
男孩许久才蹙起眉:“你为何还在这里?”
妈个蛋!能看见你不吭声,害得老娘一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丢死个人!
大的她不敢欺负,难道还不敢欺负个小的吗?
她想上前去拧他的脸,可一出手就又扑了个空。
肖南回气急败坏:“你看得见我、听得见我,前几日为何不理我?”
“为何要理会?一个个的,我若总是理会,还如何能做功课?”
她眼睛一亮:“怎么?先前还有像我这样、凭空出现的?”
男孩点点头:“只是他们不会像你这般赖着不走,大都半天便消失了。”
肖南回摆出一个无奈的姿态。
“我也想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男孩淡然转身,像是司空见惯:“无妨。时候到了,你自然就出去了。”
哟,瞧这口头禅、瞧这做派,还真真是从小便这副样子呢。
她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将先前心头的疑惑通通倒了出来。
“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是什么?是鬼魂吗?你是能看到鬼的阴阳眼吗?”
男孩似乎非常嫌弃她自作主张地猜测,悠悠道:“我若是能看到鬼魂,你现下便是已经死了。你不害怕吗?”
她挖了挖鼻子:“死了便死了。我活着的时候已经纠结过这个问题了,现下反而不用纠结了。”
那男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阿娘告诉我,你们都是我一生会遇到的人。现下不过是提前见了,不必挂心,之后注定还会相见的。”
提起他的阿娘,男孩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
他到底还没修炼成之后那副独卧青灯古佛的样子,虽瞧着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但有些情绪仍可以在脸上读出一二。
肖南回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应当要有个身为大人的样子,便做出一张慈悲的表情来:“你有阿娘?你阿娘在哪?为什么放你一人在这里?”
男孩奇怪地看她一眼,又恢复了板正的样子。
“阿娘要陪父王,自然不能来陪我。”
她更是不解:“那你父王为何放你一人在这里?”
男孩看向她:“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被噎了一下,有点尴尬,故作不屑道:“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
男孩低头思索一番,却开口道:“这原来便是老师所说的激将法。”
屡次被拆穿,她委实有些没面子,加上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一肚子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生起闷气来。
空气又恢复了先前的静悄悄。
潮湿逼仄的空间令人压抑不已,生不出半分力气。
男孩盯着眼前摊开的经卷,突然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哼唧一声,别过身子去。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男孩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
“知道我秘密的人,几乎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肖南回转过身来,十足诚恳道:“反正我也算不得是个人,你告诉我也无妨。”
男孩愣愣看了她几秒,突然笑了笑,随即意识到什么,飞快收敛了表情。
“父王说我得了癔症。这病没有治好之前,他不能放我出去。”
“癔症?”她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我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愤怒、悲伤、欣喜、恐惧都会令我失控,而我一旦失控,周围的人都会跟着受苦。”
这回换她沉默了。
她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在这了。
“喂。”男孩轻轻唤她,“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肖南回静静看着男孩的脸,只觉得这一刻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
她张了张嘴:“我叫......”
肖南回......
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一愣,随即掏了掏耳朵:“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男孩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望着她:“你说你叫什么?”
肖南回......
那声音又近了些,似乎就在她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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