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看着因她重提杨家村瘟疫而脸色大变的于克强:
“夜半走水,忽降天火,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法子,何况……这也算天意,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语调平稳,说得风轻云淡,如同吞噬了整个杨家村一百一十一条性命的大火真是天意一般,在最后竟还有宛如松了口气的庆幸慰解,好似那一场瘟疫已是无药可解,为了不感染他人牵连杨家村以外的百姓,这场天火忽降得大快人心。
连城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安慰人呢,还是打击人啊?
冰未则是不禁多看了两眼玉拾,只见其淡漠的眉眼,再配上无情的言语,怎么看都觉得颇有几分他主子的影子。
看来近墨者黑,是十分有道理的。
再想到罗恭近月来对玉拾越来越发不拘的态度,冰未死死忍住要按上不断跳动的眉心——希望他是多虑了!
话里看似安慰,话外却是无情得很。
于克强心中自有七窃玲珑,听着玉拾那般刺痛人心的话语,他已然知道大势已去,他必定逃不过牢狱之灾。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于克强已有了决定,跪下求道:
“既然已瞒不过大人,小民也不想再瞒着,小民只求大人放过小民家中一双儿女,此事他们俱不知晓,从未参与,还望大人对他们网开一面!”
玉拾看着跪倒在她跟前的于克强一会,侧过脸只看了一眼连城。
连城会过意,即刻走到厅外,又从外面将厅门给关上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盛,何况这会还是在六月里,炎热得毫无道理。
于克强是珠莎县首富,富贵逼人,府中四季各有应对,冬有地暖,夏有冰盆,春秋更是随处可见天棚,富贵得银两就似流水般。
正厅里被关上后,炙烈的光线自窗棂穿透而入,落在于克强跪倒的肩膀上,他殷殷地瞧着玉拾,满眼祈求。
此刻的玉拾便是阎王,一句话便能让他的儿女天上地下。
他怕,怕得心惊胆颤。
玉拾道:“起来说话吧。”
于克强却是不起:“大人!”
玉拾明白于克强再喊一声大人的意思,挑明了说:
“你好好地回话,毫无隐瞒地回话,除此,你已别无选择!”
于克强高大的虎躯一软,他当然明白他根本就没有与堂堂锦衣卫千户讨价还价的余地,可这两日不仅王朋、张更力在暗中观察着罗恭与玉拾的为人处事,便是他也是紧紧盯着的。
据他了解,这两位上差可非心狠之辈啊!
那坷老爷孙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王朋、张更力没有力查三任知县接连被杀的真相,也是因着上面的压力,可两位上差不也承诺了要保他们两家人了么?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呢?
于克强急急说道:“大人,小民不求保小民的性命,小民就求大人保下小民的一双儿女,大人可以答应了保王县丞、张主薄的家人,为何就不能答应了小民?”
玉拾眯起了眼。
于克强急忙又补充道:“小民有万贯家财,只要大人肯保小民的一双儿女,小民便是散尽家财也愿意啊!”
玉拾漂亮的眼眸再没有眯起,脸上浮上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这是在贿赂本千户?”
听到这话,再看玉拾隐晦不明的神色,于克强的心都凉了。
他僵着高大的虎躯,眼里慢慢浮上了绝望。
玉拾问:“你查过王县丞、张主薄,更盯着衙门里的一举一动,那么你可知他跟了你去了许多地方?”
她指了指身侧的冰未。
于克强艰难地转动脖子,瞪大了一双倍受打击的双眼。
看这情形,玉拾明白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应当也不知道他跟着你到了欢喜楼……”
听到欢喜楼,于克强已再无法只跪着,他狠狠地磕起头来:
“大人!小民别无所求,只求大人保下小民的一双儿女!小民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一下又一下的,磕得地砖呯呯作响。
玉拾盯着那碧青色的地砖,那里隐隐沾了几许血丝,眸往上移,果然看到于克虽不断起落的额头已磕出血来:
“我来,不是来听你求饶,更不是来看你磕破头的。”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于克强听进去了。
神效的,他即刻不磕头了,嘴里也不求了,身形不稳地爬起来,尊玉拾之令起身回话。
这样乖巧的于克强,看得玉拾心中一阵发酸,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叹道:
“本来你为尊夫人报仇,这无可厚非,可你这般行事却是当了旁人的傀儡,在做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想过那后果是你所能承受得了的?还是你的一双儿女所能承受得了的?”
人在愤怒之际,怒火遮眼之下,总会做出一些日后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可于克虽并没有后悔,他只是怪自已没有尽快做出对一双儿女最好的安排来,他应该早早送走一双儿女的,而不该因着不舍而自断了这最后的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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