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先生虽然年轻,可是平日里是个一板一眼的师爷,虽然任职没多久,可是规规矩矩还是立得很足。偷懒的衙役们自然要躲着小杨先生,于是还是两两轮班,明着巡视,暗地放哨。
其实被小杨先生见着也没什么,哪怕是抓个现成,也不过是两句叹息一个摇头就过去了,最多最多也只是被数落一通。但是么,规矩就是规矩。明目张胆就不好了。
巡班的衙役回来了,直道今日是奇了,居然没见到小杨先生在外面,原以为今日月牙弯弯,清风凉爽,小杨先生要作诗的。
下一轮的衙役刚刚赢了一笔小钱,心情大好,一边去解佩刀一边往外走,丢一句话在身后:“能有着躲懒还不好,小杨先生不作诗,你作个顺口溜也成。”
那衙役两步跨出门槛,讲房内的回嘴堵在门内:“你当我是小杨先生呢,出口成章?我要是出口成章......”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接上那没听到的后半句,连带着回嘴的内容:“你若是出口成章,自然不会在这,你若是出口成章,考上了功名,要不要回来替我们主持公道?”
心里的疑问是无人听到的,所以一直到这个衙役被处死,听到答案。他当了鬼很久,才知道和他轮班的同僚也死在当天,于他几乎一个时辰,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此后漫长岁月,相比他已经轮回忘却了今生。
事情回到十二年前。
腹诽完毕的衙役开始例行的巡逻。县令的西厢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他庆幸于今日并非满月,那稀薄的月光晕开了他的神情和额上的冷汗。他和擦肩而过的同僚点头示意,然后穿过月亮门左拐,到了县令的卧房门口。
门内依旧烛火通明。厚厚的韧皮纸所糊的窗上映着一颗文竹,无风自动。衙役在门口站住,正正衣冠,恭敬朝门内问:“大人可安睡了?”
无人应答。
于是衙役又问了一遍:“大人可安睡了?”
依然无人问答。
衙役并没有再问第三遍,推门而入。
随着门缝的显露,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适才还被调侃未曾吟诗的小杨先生鲜血铺面,前襟被血浸透,浸饱衣裳的血透过薄衣流到手臂上,淅淅沥沥的顺着下垂的指尖低落在地板上。他面前的床,幔帐大开,有两个人死死的按住尤自挣扎的县令的手脚。县令的血喷溅在床幔上,之后中断,他无法呼救,他的口鼻眼睛手脚全身都被死死捂在锦被下。
血腥气及重的蔓延在屋里,并且正在随着门缝进入的空气流出屋内。进门的衙役有了一丝的慌乱,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手脚不错的合上了门。
随着房门的严丝合缝的关合,刚刚还在挣扎的县令此时已经没有了声息。
衙役借着比室外更加稀薄的月光和烛火,小心的避开了地上的鲜血,与他面前的两个同僚对视了一眼。他们身上同样穿着皂色的官府,着皂靴。靴底干干净净,没有触到鲜血。
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有一人将小杨先生手中的匕首拿过,细细包裹,放进了长靴中。
轻微的触动令小杨先生愣了一下,也开始动作:他慢吞吞的走到了一边盛放冰块的水缸中,借着已经融化的冰水开始洗面,雪白的手帕融合了深色的鲜血,他当时心中已经明白,这一块帕子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不管如何擦洗也无济于事。那身衣服自然是不能要的,于是他换下了事先准备好的外衫。他净面净手,清洗得十分仔细。一切收拾妥当,他将外衫褪下,放进了原本放备用衣裳的花盆里。
上面松松一层薄土,盆中的文竹无风自动。
三名衙役已经陆续出去,稀薄的月色掩饰了他们的神色,他们将如常的轮班,如常的躲懒,小杨先生今日不会赏月吟诗,懒散得巡视两圈便去厢房休息。
次日鸡还未鸣,小杨先生就会早起处理府衙事务。鸡毛蒜皮都需要他一一操心:结算昨日的饭钱,叮嘱修理花木的匠人挖走枯死的杜鹃,东厢的几颗杜鹃花的花根顶破了瓷盆,若是需要,干脆移栽到院中......对账昨日出勤的衙役,今日轮休今日巡街,总要做到心中有数......
鸡鸣之后,日头渐渐高起,日光洒落在衙门口的青石板上,那里还有差人清早扫街洒的水,他闭上眼,日光透过眼皮,他看到血一样的红色。耳边有人走动,有鸟鸣叫,光是暖的,风是轻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朱成良和容小龙皆静默。虽然从开始小杨先生开始讲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心里多少已经有了点准备,可是真的等到事实到了眼前,又是另外一个感觉。
容小龙故作镇静,其实心里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去从新审视眼前的鬼。毕竟他刚刚还说过,死者为大,不能用在罪人身上。
他看了一眼朱成良,朱成良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依然默默然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作出一番等待下文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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