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慈爱地望着允炆,又问道:“若非你父亲英年早逝,这太子之位本该由你继承,你就这么甘心情愿地拱手让人吗?”
允炆纯正无邪地笑着道:“朝臣们称贤荐能,都是为大明千秋万世着想,孙儿人微望轻,恐难孚众望。”
朱元璋若有所思,他的目光停留在荐举燕王继任皇储的那沓奏疏上。
傍晚时分,允炆回东宫探视母妃,吕姮一见到儿子便急不可耐地拉着他询问,期冀从他口中听到有关母子二人归属的话,然而又是毫无结果,她有些气急败坏,当即扬言要面圣陈情,为儿子请立太子之位。允炆忙拦住她,急道:“母妃不可,现如今朝臣一致推举选立燕王为皇储,相信皇爷爷很快会有定论。”
吕姮瞠目结舌,声嘶力竭地道:“你说什么,立燕王为皇储?我不同意!嫡庶之制,立嫡以长,怎么也轮不到他燕王头上,凭什么朝臣都来推举他继任,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允炆阻止不了情绪激动的母妃,只得手忙脚乱地去闭门关窗,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她身前,连磕起响头。吕姮被他的举动惊得呆愣住,一时住了口,他才得以出言劝慰道:“母妃,孩儿这些日子陪侍在皇爷爷身边,眼见他伤心疾首,身体也每况愈下,您就别去添乱了,到头来再落个干涉朝政的罪名。”
吕姮怎肯甘心,指着允炆的鼻子,道:“你糊涂,你父亲当了二十四年的太子,怎得一朝薨逝,这太子之位就得拱手让人了?”
允炆垂下头,莫可奈何道:“您纵有再多的不甘心,可您让孩儿拿什么去和四叔争?”
一句话问得吕姮哑口无言,她怔忪半晌,颓然坐在椅凳上,心想:“燕王妃的地位一旦凌驾在我之上,必定先拿我开刀,到时候,她会联合周王替梅斐平反,用我的血去祭奠中山王……我不能输,我的儿子必须成为继任皇储!”她近乎魔怔,喃喃自语道:“让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断不能便宜了朱棣和徐妙弋......”
允炆默默站起身,他突然发觉,母妃对储君之位的执念,皆因不肯让这权位旁落给四叔与婶娘。他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母妃,缓缓拉开门走出殿外,交代过银湖好生照看母妃,而后匆匆朝乾清宫去了。
大宗正院的监室内已是乌灯黑火,妙弋靠坐在床栏边,仰望着铁窗映入的皎皎月色,没有丝毫睡意。静夜无声流逝,月影移动窗栅,将那片莹洁的明月光洒在她膝头。此时此夜,她格外思念起朱棣来,算着日子,他应已身在京城,也不知他正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在惦记着她。她不会想到,朱棣此刻与她的距离仅一道屏门之隔,他趁夜来到大宗正院,只为悄然无声地看她一眼。
妙弋无意间回眸,只见屏门洁白的窗棂纸上正映出一个高冠挺拔的身影,她的心不由一阵狂跳,直觉告诉她门外的人就是朱棣。她忙下床,趿鞋朝门前行去,岂知只在转眼之间,那人影瞬息便不见了踪迹。她大失所望,原以为看花了眼,可贴近门扇时,分明又听到外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居放在监室外接了燕王,随在他身后步出院外,他不解地问道:“殿下已到了门口,为何不肯见王妃一面?”
燕王心情极为复杂,叹气道:“罢了,又不能带她离开,见面也不过徒增伤感。”
夜幕下的大宗正院,给人以清曹峻府,幽暗旷谧之感。居放眼见巡夜官兵穿门过院走远,才将酝酿许久的话对燕王说道:“殿下,现今朝中局势对您尤为有利,六部中有过半臣僚,还有以周王为首的数位藩王皆上疏力荐,殿下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燕王思忖片刻才道:“父皇未必看重朝臣们的举荐,只怕会适得其反。太子丧礼过后,父皇深居简出,不再召见任何一位皇子,却独独留允炆近身侍奉,这难道不能说明些什么?”
居放有些费解,猜度道:“或许因为皇孙长得太像太子了,陛下见到他,便似有了寄托,这也是人之常情。”
护卫牵来二人的坐骑,燕王跨上马背,对他道:“你说的对,人之常情,父皇有多舍不得太子,就有多离不开允炆。越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越不能急功近利,当以不变应万变。从明日起,王府暂停一切议会,对外概不见客。”说罢,他一马当前,奔入浓浓夜色中。
事实证明,燕王的决断是正确的,他赴京前曾特意去拜访道衍禅师,道衍为他问卜一卦,叮嘱他务必牢记“蛰伏待时”四字,如今看来,确乎其实。建储前的局势可谓风云变幻,难以预料,锦衣卫行事也日渐频繁,皇子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尽皆传入朱元璋耳中。他得知燕王每日幽居府苑,闲散自乐,并不与京官私下往来,虽到访过大宗正院,也未为难署官,甚至连监中王妃的面都不曾见到,这般清净无为,安时处顺,令朱元璋极为遂心满意,也便笃信了朝臣联合上疏力荐之举并非燕王发纵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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