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相忆离开便利店后没多久，姚志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也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离开前，他朝店里看了一眼，店老板仍在看剧，兴许是注意到他起身，向他这边看过来。
姚志投去了一个微笑：“老板，谢谢你！我先走了！”
店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个头。
姚志把咖啡罐扔进路边的一个垃圾桶，然后坐进了车里。
车内的灯亮着，这一刻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去哪里。缓了缓神，他才想起自己也是有家的人，只是那家里没有家人罢了。
姚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然后启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来到一个岔路口，他却犹豫了，最后打转方向盘，开向了另一条并非回家的路。
大概十来分钟后，来到一片出租屋，这里聚集了很多从外地来的人。小巷四通八达，楼与楼之间距离极窄。即使是白天，光线都很幽暗，更何况是晚上。
车经过一座桥，然后在一栋出租屋楼下。再往前是小巷，汽车过不去。姚志只有下车行走。
路面极不平整，由于昨天才下过一场雨，路上坑坑洼洼。又由于走动的人少，看起来已经没有先前那么脏乱。
姚志两年前曾来到一次，那天也是才下过雨不久，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姚志穿的是一双皮鞋，只要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把皮鞋弄脏。凭着路灯的灯光，他非常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专挑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走。
穿过一条小巷，又转了几个弯，前前后后忘记走过了多少条巷子，凭着比较模糊的记忆，总算来到一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出租屋楼下。
一楼屋里的灯火亮着。透过窗户，看到屋里闪动一个人影。姚志见状，把身一闪，连忙躲闪到侧面的一面墙壁。仔细听，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好像是在播报有关疫情的新闻。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他忙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一些广告推销之后的电话，于是果断挂断了。
姚志把手机放回衣兜里，离开墙壁，打算往回走。
这时，一楼的铁门从里面打开了。
姚志惊了一下，停下脚步，扭头看，开门的正是他的父亲姚翔。出狱后，他就一直住在这样一间出租屋里。
姚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他的银行卡上打钱。两年前，姚志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新的银行卡拿给他。之后每个月除了主动往卡上打生活费，再没联系过他。
姚志心想，按照他给的钱，姚翔完全可以住进高档一点的小区里。可是他却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搬走。对此姚志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当然也不想知道。
姚翔站在门口，见到姚志时，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露出一丝惊喜，抖动了一下松弛的皮肤，嘴唇动了动。
“你来啦！”
“嗯！”
姚志觉得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索性就不再躲着。
姚翔走过来，皮肤黝黑，甚至比当初他在工地里工作的时候还黑。
“你刚才怎么不叫我一声？”
“只是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
“这样啊，我还以为电视声音太大，我没听见。”姚翔难得比以前多话，用手指了指屋里，“进去坐一下？”
“不了！已经很晚了，要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
姚翔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什么，姚翔没有听清。随之，他的目光看着斜下方的一处水坑，屋檐下的灯光照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姚翔似乎不太敢和姚志对视，就像当初姚志不敢和他对视一样。
姚志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眼前的姚翔与两年前好像不太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
在转过身的瞬间，姚志猛然知道答案了。姚翔的头发比之前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比以前更多了，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斑，竟是老人斑！
姚志有些恍恍惚惚的，这个他曾经那么恨的男人，竟然老了！
姚志讨厌这种情绪，讨厌对他产生怜悯的自己。他连忙把情绪紧紧地压下去，悔恨着今晚就不该来这。于是抬脚打算走，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就在他走出去两步的时候，姚翔突然怪叫了一声，好像是刚想起什么事来，赶忙喊住了他。
“你等我一下！”
姚志语气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很快的！”
说罢，姚翔快步走进屋里，说是快步，完全不能和姚志平时的快步相提并论。只能算是他明明想走快些，可步伐却显得很怪异和丑陋。
姚翔进了屋后，随之传来翻动东西的声音。姚志曾走进过屋里，是小型的一房一厅，隔音效果也很差。若是摆放的东西稍微一多，里面就连走路的地方都没了。
姚志看了看腕表，表情满是不耐烦，就在打算朝屋里喊一声时，姚翔从里面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由于光线暗，他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姚翔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说：“这个，你带回去！”
姚志低头，往他手里的那包东西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这是一包口罩，崭新崭新的，包装袋完好无缺，看得出没有打开过。
因为疫病盛行，前不久市面上，出现抢购口罩的风潮。时下几乎很难买到口罩等这些防护物件，。而因为龙柏酒店为工作人员备好了这方面的东西，因此姚志完全不用担心没有口罩可用。只是他从没想起过姚翔。
“虽然只有一包，但是你凑合着用！”
“这是你买的？”
“是啊！很难才抢到了一包！前些日子，本来打算打电话让你过来的，但是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又不知道你的公司和住处……”
姚志想起来，前段时间姚翔的确打过几个电话过来，当时正在忙，就没有接，后来也没有再打回去。
而且，当初为了避免父亲来找，姚志并没有把自己的住址和上班的地址告诉他。
姚志心里一酸，却立即掩饰住：“不用了！你留着吧！我公司里会给我派发口罩！”
“你还是拿回去吧，说不定以后可以派上用场……”
“你烦不烦，都说不用了！”姚志忽然吼道。
姚翔一愣，没敢再说话。
姚志扭过身，快步走了出去。身后没有声响，他没有回头，却知道父亲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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