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虽然停了，但路还没通，一些游客耐不住性子想出去溜达，询问民宿老板娘的建议，老板娘看了眼日历，忽然一拍手，“今天是贺神节呀！你们是可以上山去看的。”
大堂里围坐了不少游客，有下来聊天解闷的，也有试图联系导游找车回家的，听到老板娘这话都看过来。
“贺神节？”
老板娘介绍了一下这个当地节日，又说，“雪已经停了，是可以上山的，山上有座山神庙今天热闹着呢，你们就算不信山神也可以过去看看，只是不能进庙，也不能接受赐福，只能在外面看。”
大家在民宿里憋了几日都闷坏了，心疼白搭的住宿钱，一听能出去玩都兴奋地收拾东西，准备跟导游上去看看这贺神节是什么样子。
民宿大堂一下子就少了不少人，老板娘认出留下的人中有那几个大学生，疑惑地问，“你们不上山看看吗？”
前几天不还想着上山，拦都拦不住吗？
这几个大学生没说话，他们这几天一直沉浸在恐惧之中，一提上山就想到被他们丢在山上的同伴，哪里还敢上山。
这群人死气沉沉的，十分古怪，老板娘嘟囔着说，“贺神节很热闹的，山神会赐下福纸，捡了福纸的人会被山神保佑……”
若是以前，这群学生未必肯相信这种言论，但他们现在心里有鬼，竟然不自觉地就信了三分。
短发女生小声说，“我们要不要去求山神赐福？”
她男朋友不太愿意，“我不想再上山了。”
这都几天过去了，一点赵玉瑭的消息都没有，他们心里都清楚，她一定是已经死在了山上。
沉寂了半晌，许康忽然说，“我要去，咱们来这里是为了民俗专业课的作业，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贺神节是个很好的素材。”
袁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时候你还想着作业？！”
“这时候是哪时候？”许康冷冷反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什么都没发生。”
几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见许康毫无心理障碍地收拾东西准备上山，其余几人愣了会儿，各有各的心思，也全都跟上了。
老板娘看着他们的身影摇摇头，“这群大学生怎么让人感觉这么不好。”
山上，贺神节才刚刚拉开序幕，神庙主殿内已经请好了神像，两位老人在院中一番吹拉弹唱，先搭起了简单的戏台，演了两出山神救人的佘戏，队伍里的人都拿出自带的板凳坐在冰天雪地里观看。
这时的氛围显然随意很多，迦南游走于婶婶姨姨之间，收了不少零食瓜果，赵玉瑭也被拉了过去，但她听不懂佘族语，当地人又不会说普通话，交流很困难，只能靠迦南翻译。
“二婶婶问你跟摩罗相处得好不好。”迦南小声吐槽，“我们摩罗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看他长大的叔叔婶婶都知道。”
赵玉瑭笑了下，“祝余很好。”
她说的简短，二婶婶竟然也能听懂，尤其是祝余两个字，跟佘族语发音很像，二婶婶眼神惊诧，似乎没想到祝余竟然会把本名告诉别人，随即便笑了，对着迦南说了一句话。
赵玉瑭听不懂，“她说什么？”
迦南眨眨眼，“二婶婶说摩罗一定很喜欢你，姐姐，摩罗是因为喜欢你才选你不选我的吗？”
他竟然还对祝余去赵玉瑭房里借住的事耿耿于怀。
赵玉瑭忍不住笑，“我不知道。”
迦南老成地叹了口气，大人真会撒谎，她看起来明明就很知道。
快到正午的时候，赐福的环节到了，赵玉瑭先听祝余口诵了一番听不懂的祝辞，随后便看见那些妇人带着孩童一个个拜进神庙，走入主殿请摩罗赐福，接受完赐福后还会低声念一句佘族语，问了迦南才知道，是“我与摩罗同在”的意思，表示信服和支持。
迦南也排了队，还排在很前面，接受完赐福后眉心多了个小红点，“姐姐，你也加入队伍呀，让摩罗给你赐福！”
赵玉瑭看了看正排队的一堆小萝卜头，“我年纪不对吧。”
迦南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加入队伍，“你假装是陪我排队的，等排到了你去接受摩罗赐福，大家都知道你是住在神庙的信徒，不会介意的。”
今天一直没能见祝余一面，听说摩罗在贺神节是要盛装打扮的，赵玉瑭对他的模样很好奇，便跟迦南一起老老实实地排队了。
赐福的仪式很简单，由摩罗在被赐福者眉心点上红痕就可以，赵玉瑭很快就排进了主殿，也看清了祝余今日的装扮。
据说山神喜红，作为山神的使者，祝余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的绒袍，内里是雪白的单衣，层层叠叠款式繁复，边角绣山型纹，他的首饰是配套的，清一色的丹红玉石，耳坠尤其长，几乎要垂到锁骨，流线型的坠子是银制的细珠串成的，熠熠生光。
他是极冷情的面相，五官线条锐利无比，像山脉的轮廓，铁锋银钩，往往触之令人心颤，不敢直视，今日却是反常，沐浴在稀薄的日光里，他微垂着眸，眉眼间隐含悲悯，于信徒眉心点红的手腕丝毫不颤，信徒们那一声声的低喃好似为他镀上神光。
前面的人赐福后自行离开，赵玉瑭稳稳地跪坐于蒲团上，微仰起脸等摩罗赐福，摩罗淡漠的眉眼垂落下来，不知怎的，动作竟顿了顿，而后微微倾身为她点红。
他微俯身，两人距离便自然地拉近了，赵玉瑭没有看他的眉眼，视线落在摩罗花瓣般的唇上，感觉颈间一瞬微凉，是他那过长的耳坠从肌肤上掠过。
摩罗点完红，却又将胸前佩戴的一条丹红珠链摘了下来给赵玉瑭戴上，随后微颔首，示意赐福结束。
赵玉瑭像其他信徒一样双手合十，快速地低声念了一句刚学会的佘族语，起身离开。
那呢喃般的低声几乎只有摩罗一人听到，他错愕地睁大眸子，不合时宜地愣住了。
她说的是“我与祝余同在”。
我与祝余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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