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并不代表着没有一点反抗精神。张大海就像李治一样，一些事一旦自己有了主意，自己还是会一再坚持自己的主意。
现在，就是钱的问题。
货车司机会赔偿，肯定没有煤矿的钱多。
只是，这是以放弃治疗徐小娟为代价的。
“爸，我想现在下县城去看看小娟，就当送她最后一程。”
张大海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出了门。
是，她是不好，可是，怎么就能这样放弃她的生命？
至少，自己要去看一下，看看治疗她需要多少钱。
就像买一件东西一样，看看成本要多少。
这是农民最擅长的事。
不能头脑一热，就说什么一生一世不分离之类的誓言。那些，都是哄小孩的。至于说花多少钱都治，那是把全家人的生活绑在一个人身上，也不现实。有些病，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放弃吧。多陪陪病人，比你说什么假大空的话都强一万倍。
父亲张发财自然跟了出来，现在是儿子做什么，自己都要全力支持。就像儿子小时候支持自己一样。风水轮流转啊，到了儿子展现能力的时候了。
岳父也跟了出来，不能不出来啊，跟着女婿去看看吧。
家里没别人了，关门，锁门。
岳母呢？
已经在出了这事抱着两个孩子下县城生活了。在家里没事，人心里空落落地。
唉，农村，还是偏离医院以及学校，就像海边一样，慢慢地没了生机。虽说她所在的村子是镇上隔壁，但都扭转不了颓废的局势。
大势不可逆转啊。
花了近50年，才习惯了从小地方迷恋大城市的生活习惯。一种习惯一旦培养起来了，起码得花两到三代才能改变。
至于什么农庄，田园，小院，养花种草，别给这一代农民洗脑了，他们受的够够地。天天与土地打交道，自小就吃尽了土地的苦，岂能再上你的当？
找傻瓜找另一波人吧。
“大海，等等，我跟着你下去吧。”岳父在身后叫道。
“我们也下去，看看小娟，随后带着孩子回长安。”前夫哥在后边说。
不回去不行啊，岳父都没人给做饭吃了，他和孩子能住在这儿？况且出了这档子事，大伙都没心思吃饭。
仿佛徐小娟就像一件物品一样，即将离开人们。这时，大伙才慢慢念起她的好。
她不喜新衣；不爱花钱；不爱吃大鱼大肉；只爱吃地里的野菜和蔬菜水果。
人活的单纯的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
吃饱喝足，能傻笑一整天。
只要你不惹她，不打她，不骂她，小娟不会伤害乡亲。
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人，现在躺在了医院。如果所有人都默认放弃她的生命，那么，她就会从这个尘世间消失。就像一朵花，一棵花，一片云彩一样，无声无息。
蜿蜒的省道似乎没有尽头，两边落尽树叶的国槐树，让人心生烦闷。
这路也未免太长了。
“大海，开慢点，注意安全。”张发财提醒儿子。
这平路快走尽了，下面就是下山的盘山路，稍不留神，就车滚人翻，没命了。
上来时，自己就吃了儿子出神的苦。
如果这儿子再出了什么意外，这一家老小还得自己再发奋图强20年。不行了，老了，就该服老。自己不是秦腔戏台上的佘太君，不能再活百岁了，带不动一家老小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自己的使命就是让儿女活命，读好书；儿子这一代的使命就是让孙子辈从农村到城市，改变农村户口；孙子辈的使命就是将家族延续，创一个事业出来。这三代内都没有出一个人才了，自己也觉得苦闷。就看自己这儿子以后能不能享上福。至少，他三个儿子。这苗多了，以后果子才能多。
岳父徐为民坐在张大海的车上，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不能再张着嘴指点什么了。再说，一头是自己的女儿，一头是自己的女婿，你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不救，咱要钱。
那良心上多少有点不安。
这精神病就是一个拐点。
救与不救？
这无法治愈的精神病，你救她做什么？身为父亲，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内心也是经过了思想斗争的。就像在一个大棚里种菜，将废苗拔掉，给好苗留足空间，这才是种地人干的事。
徐小娟就是那棵废苗。
她身上的精神病就是导致她成为废苗的元凶。
有些事，权衡一番，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盘山路终于有了尽头，尽头是两个大型私人煤矿的大门。一左，一右，就像两条恶龙一样，蚕食着山下的煤矿资源。
山塌了，路塌了，房屋倒了。大伙高兴地就像过年一样，我们终于可以从山区被安置到县城的房子了。这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终于以这种方式住得起了。
命运呐——
待我不薄。
红灯，停。
前面查酒驾，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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