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晚。
虽是下了些小雨，褪去了几分炎热。但烛火在殿中照着依旧有些热。
钟离缙来时正好碰到瑾悦在喝药。
她捧着那碗药几乎没有犹豫一下，端起来一口就喝下。
他记得，她从前喝药是很困难的。哪怕是患了疯癫之症时，亦是不肯喝药。
旋即，他上前关心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见是钟离缙来了，瑾悦将药碗递给秋月，含笑道：“皇上来了。”
钟离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气色尚好，并无哪里不适方才放心下来，握着瑾悦的手道：“近日国事繁忙，朕不能像在东宫那般可以经常来瞧你，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朕，知道吗？”
瑾悦反手握住他：“臣妾无事，只是调理一下身子而已。”
“倒是皇上，近日消瘦了许多，朝政再忙，也得顾及龙体。”
钟离缙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愁容：“昨夜朕一夜未眠，朕一想到那个孩子心中就十分痛惜。”
说到此处，他声音中带了无奈和落寞：“悦儿，瑶儿夭折，顾承徽的孩子，还有陆嫔的孩子都没能留住，你说这是天意，还是说朕命中不能多子？”
尤其是陆嫔这个孩子，那是自己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他都抱了诸多期盼。
可不曾想，竟是一个死胎。
这是瑾悦第一次见钟离缙这般沉痛且无能为力的模样，即使身为储君，身为天子，亦同寻常父亲一般，都希望自己膝下儿女平安。
她伸手牢牢拥住钟离缙，柔声细语道：“皇上您想多了，想来是那些孩子没有做好准备，待下次他们做好准备后还会回来当皇上的孩子。再者皇上您正值盛年，宫中妃嫔这么多，总会再得子嗣的。”
怀中女子温暖的怀抱以及淡淡的清香一点点的抚平着他心中的伤痛，他下巴轻柔的摩挲在瑾悦洁白的额头上，神色逐渐恍惚：“悦儿，那你何时能替朕添个孩子？”
瑾悦微微一愣，额头上浅浅的刺意袭来，她方才抬起头凝视着钟离缙。
见他道：“若是你生下朕登基后的第一子，朕会更欢喜。”
死胎是不能入皇家玉碟的，所以在众人眼中，也只是一个未顺利出生的孩子罢了。
瑾悦看着钟离缙期盼的目光，温婉的脸上染上一抹难言的伤感之色，黯然垂下双目：“子嗣一事……恐怕臣妾会让皇上失望了。”
钟离缙乍然变色：“悦儿何出此言？”
瑾悦缓缓道：“皇上方才进来也瞧见了，臣妾也不知为何，身子总觉得虚。初入东宫时太医曾说臣妾寒气入体，所以每每月信来时就腹痛不已。”
她停顿片刻，又继续说着：“也都怪臣妾，未能好好调理，后面又禁足于锦绣宫……导致身子越来越弱。臣妾怕……怕自己不能有孕。”
“不会的！”钟离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搂着瑾悦的肩，眼中闪过一丝愧色：“宫中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朕让他们都来替你瞧瞧，假以时日定能怀上子嗣的。”
瑾悦轻轻的摇着头：“不用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入东宫后，臣妾的恩宠并不亚于旁人，可这么多年却未曾怀上过子嗣，想来也难了。”
说罢，她抬起微微泛红的双眼盈盈直视于钟离缙：“若臣妾这一生都没有孩子，皇上将来会厌了臣妾么？”
瑾悦从前的性子从不会说出这样伤感的话，如今这副模样让钟离缙心下不由一软。
柔声抚摸着她的脸颊：“怎么会，若真是那般，朕只会对悦儿更加的好。”
瑾悦动容的紧紧拥住他，语中微有哽咽：“臣妾没了父亲，没了祖母，在这偌大的东宫，也唯有皇上一人可以值得信任和依靠了。”
钟离缙紧搂她在怀中，愧疚、心疼以及怜惜在心中弥漫开来。
是啊，他父亲为国捐躯，最疼爱她的祖母已经不在人世。
如今，也只有自己是她的依靠了。
至于信任，他自己心中都惭愧。
倘若瑾悦知晓自己曾经猜忌她，在她初次侍寝的药中下了不孕的药，不知会如何？
那药性虽然只能在体内存半年，可却是凉药，对她的身子亦是伤害不小。
若是瑾悦此生真的无法诞下子嗣，他钟离缙也有一半的责任。
他望着一闪一闪飘忽不定的烛火，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坚定无比。
“朕说过，往后会代替你父亲护着你，就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更不会弃你于不顾。”
瑾悦听着这动听而柔情的话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觉得贴在他胸口久了，衣衫上细腻的丝线亦些生硬和不适。
她很清楚，钟离缙对自己的愧疚大过于宠爱，那么她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第二日，在太子妃宫中请安时，钟离缙册封六宫的圣旨便颁布了下来。
众人听到圣旨到时，皆两眼放光的望着那抹黄色的圣旨，心中激动又忐忑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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