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李良济带着孙德明的口信正急急赶回望月庵。
回想刚刚丞相府内发生的事，他又是为李袖娘捏了一把汗。
他从来都知晓李袖娘的脾性，可在孙丞相以及孙老夫人面前如此不顾形象还是头一回。
原来，李袖娘听见孙德明说秘不发丧，竟立马高声质问，且丝毫不掩饰心中对柳月儿的鄙夷，那一刻的她说是市井泼妇也不为过。
“祖父，您怎么也如此对待母亲？”李袖娘没有听出孙德明话里的意思，只是想到孙若弗已然惨死，死后却还落得个秘不发丧的下场，心中的恨意渐深，“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们一个个如此对待她？就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贱婢么？”
“袖娘！你如何这样对丞相说话！”孙老夫人眼见李袖娘言行无状，立马出声阻止，“你们都下去！”
“你休要阻止她，咳咳咳……让她说完！”卧榻上的孙德明虚弱不已，却仍旧是自持威严，沉声说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倘若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后悔生在权贵之家！”李袖娘眼眸暗了暗，声音也愈发尖利。
“放肆！”孙老夫人眼见李袖娘仍旧口不择言，本为着她的脸面将一屋子的下人遣了出去，谁成想她竟变本加厉，还说出这种话。
随即抬手一巴掌落在了她的面上，“你怎知我们不为弗儿着想？是你母亲杀了人，在皇城脚下杀了人了！若不如此做，你母亲，你，李府乃至咱们丞相府都会受到牵连！”
“杀了人？”一道低低的笑声自李袖娘喉咙处流出，言语里皆是苦涩，“杀了人又如何？无论母亲因何杀人，那都是她们罪有应得 ！说白了，祖母您不就是怕牵连丞相府么，你们怕，我可不怕！”
“咳咳咳……我看你就是被你母亲宠坏了，竟如此不知礼数！”孙德明闻见李袖娘言语里的讥讽，也是怒火中烧，声音都陡然大了起来，“此事你不必再说了，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有吩咐不得出房门半步！咳咳咳……芝兰，带你家夫人回房！”
“礼数？真是可笑，我为母亲抱屈，竟成了不知礼数！”李袖娘声音凄厉，言语里皆是自嘲，“当初的我何尝不是懂礼数的人，可就是为了这礼数，你们为少卿抬了妾室，让我失了孩子。如今我的母亲死了，我连伤心的权力都不能有么？”
“好孩子，你就听丞相的吧。等风声过去，咱们定然会为你母亲好好操办。不说你心疼你母亲，她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可皇城脚下，一子错满盘皆输，我们不能拿整个族里的未来去赌啊！”
秋日里萧瑟的风越发寒凉，孙老夫人望见李袖娘满脸凄苦的模样，终是又泛起了心疼，她不能如此央求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能即刻理解她们的苦心，随即柔下声音来劝慰。
“祖母～”李袖娘此刻满腔的怒气皆因孙老夫人的几句话化作了浓浓的委屈，“母亲真的就这么离开我了么？”
“好袖娘，是祖母下手重了。”说罢孙老夫人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声线越发软和，“你且回院子等着消息，待少卿自南边巡视回来，我定让他好好补偿你。”
是的，此去南边巡视，不仅仅只有李舒，还有同为皇帝欣赏的孙少卿。
“咳咳咳……老夫会给少卿传信的，且孙姨娘也不日便要生产，他定然也要回府。”孙德明接着孙老夫人的话茬继续开口，面上也染上了明显的倦意，语气却不再强硬，“芝兰，扶你家夫人回去吧。”
“是。”芝兰闻言，急忙上前一步扶住袖娘的胳膊，低声开口，“走吧，夫人，奴婢扶您回去。”
昏暗不明的夜空繁星闪烁，李袖娘被这凉风一吹，顿觉头脑发胀得厉害：“芝兰，你说母亲此刻会不会化作天上的星星？”
芝兰被李袖娘没来由的话问得一愣，思及她眼下刚刚遭遇了丧母之痛，芝兰还是硬着头皮劝慰道：“小姐，夫人定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您。所以您一定要振作，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她们岂敢嘲笑于我！”李袖娘垂眸敛起心中的伤感，嘴角弧度轻蔑，“祖父说少卿不日便将回来，眼下我就更不能辜负母亲生前的嘱托，偏得让旁人占了先机。”
芝兰跟随李袖娘多年，自然知晓她口中的旁人是谁，面上随即堆满谄媚的笑意，继续开口：“小姐说得是。若不是身怀有孕，就凭姨娘的出身，她怎配让孙少爷宠爱至今。您啊，就放宽心，待来日诞下嫡子，看谁还敢轻瞧了咱们！”
闻听得“嫡子”二字，李袖娘心中的感伤又再一次涌现。
她又何尝不想生一个嫡子，可这身子已然不再能生育。思及此，她胸口处的感伤又化作浓浓的恨意：“凭她也配！这贱婢断比李元娘还叫人可恨！”
“她自然是不配，小姐莫要生气。”芝兰感受着来自李袖娘的怒意，忽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后悔不已，“是奴婢说错话了，孙姨娘和大小姐一样都是庶女，她们纵使再怎么扑腾都不如您的一根发丝珍贵。”
“我的母亲因她的母亲而亡，我也绝不会让她好过！”李袖娘嗤笑，眼里裹满了刀子，语气更是不善，“至于孙芊儿，我必然也会收拾她！谁都甭想看我的笑话！”
“是，是，是！”芝兰弯腰曲背，声音也越发恭维，“小姐是嫡女，如今还是丞相府的少孙夫人，这样尊贵的身份，满皇城也找不出几个！她们怎么敢笑话您呢！”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间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多时，天上便悄然落了雨。
院门口的两盏灯笼，此刻在雨中摇晃，院中的石板路也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李袖娘抬头望着窗外，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芝兰，祖父不让我出府，明日你去上街打听打听消息。”李袖娘转过头来，低声吩咐，“特别是摄政王府和母家府里，记住，千万莫让旁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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