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父亲的犹豫和迟疑，再没有了之前那么强烈，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愧疚羞耻。
她想，他们也的确尽了一个普通小市民家庭能尽的所有义务，大概也支撑了她一段时间的医药消耗，这会儿确实也无能为力了。
也许，迟文渊还许过什么漂亮的诺言，诸如，她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成为公司的实验品后，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至少，活着比死了好吧！让他们夫妻两，多少也有些念想。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在家里供上自己的牌位呢？或者，从此就当她这个拣来的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彻底忘却。
不管怎样，在她意识清晰地记起这些人、这些事之后，她都决定，尘归尘土归土。对于他们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已经结草衔绳以还。
两清了！
可是痛苦的感觉依然没有放弃她，心如火灼，身如冰窖。
她蓦然睁眼，是真的睁开了眼，却看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头顶灯光刺目，她的身体被手术刀打开……
“啊……”
……
“不行！”
砰，啪！
实验室里，不断有试管、灯泡爆掉。
牧放手上的针管，再次爆掉，他手上戴着防护手套，还是被扎得满手是血，前后已经用仪器修复了好几次，旧伤才结个疤，又添新伤。
他懊恼地放下手，双眼逼红地看着依然固执地抱着小姑娘的大高个儿。
“这样根本不行，现在连镇定剂都没法给她注射，更别提进营养舱了！”
“那你去找些冰来，我来让她平静下来。”
“你……你确定？”
就算是到现在，牧放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事实上，正跟他说话的这个大高个，当然就是寒野本人。寒野现在的情况，比起他来说不知严重多少倍，因为寒野一直一直抱着小姑娘，距离她最近，也是受她精神力伤害最严重的那一个。
从抱起杨小麦的那一刻起，杨小麦施加在寒野身上的那种无声无息的，灼伤式攻击，就没有停止过。
也许托这次三倍BT激素的福，他的细胞恢复能力在回到人形态后，还是加强了几分，让他顺利地以还算完整的形象，抱着小姑娘回到了公司里。
可是这时候，他身上的防暴兵服，几乎都被小姑娘的超强精神力融掉了。
之后，他索性将防暴护甲都扔掉，这会儿，他只穿着黑色衣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碳化，烧得满是洞洞，里面的皮肤，也是红一块，焦一块，血肉模糊就不提了，空气里还时不时地飘起一股肉烤焦的味道。
换成寻常人，光看到都会恶心得不得了，更遑论坚持到现在。
在他们四周，玻璃那种脆弱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渣渣。仅剩下金属光架子，暂时屹立不倒，不过个头儿细的管子已经开始为之折腰了。
寒野抬起的黑眸，沉定，坚持，“既然你的科学办法没用，那就用我的土办法。”
很快，机器人提了一桶冰进来。
牧放让寒野暂时将小姑娘放下，就算他细胞恢复能力快，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吧！
“谢谢，我不用。”
寒野毫不领情似地，抱着小姑娘，一手拎起帕子，沾了点冰水，轻轻擦拭过姑娘泛红的眉眼，柔声哄着，就像当初一样。
“小麦，别怕，我在这里。”
［小麦，我不会离开你的。］
“小麦，乖，喝点儿水，不然你会烧干的。”
［小麦，我没有抛弃你，要是你想知道原因，就快点好起来。］
“小麦，张嘴。”
［小麦，你还有我。］
“小麦，乖……”
那个男人，仿佛旁若无人般，细心、耐心地哄着小姑娘喝水，一边擦着她发烫的额头，一会儿又轻轻摩挲一下她冰冷的小脸，握握她死攥着掐坏了自己掌心的小手，一点一点地呵护。
如此，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好几日。
在此过程里，机器人尽责地换冰块。
牧放从最开始，不敢置信地站在一边看，看到眼睛发酸后，坐下一边查资料一边观察两人的情形，他揉揉酸疼的眉峰，眼底的烦躁莫名地被那样的柔声低语，也给抚平了似的。
SHIT！
抚平个鸟，他是个纯爷们儿！
……
又是一夜，嘀嘀嘀的一串机器报鸣，惊得牧放身子一动，身下的椅子朝后一滑，差点儿跌下来。
他猛地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戴上后就朝那一大一小看去。
就见，男人抱着小姑娘靠坐在角落里，那里垫上了软软的大靠枕，姑娘身上裹着毛皮大氅，男人还是露着上身的洞洞衣，双臂将人密密环在怀里，两人都闭着眼，呼吸轻浅，气氛极好，半点明光只落在了男人的侧脸上，给女孩留下的是温柔的黯影。
观察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一切都变回了正常的绿色。
要知道，此前十多个小时，这上面可是全面飘红，整个儿地让人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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