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朝柴房努努嘴："关里头呢，伤得也不轻。"
王卫军大步走向柴房，两个跟着来的民兵立刻上前开门。柴房里，棒梗蜷缩在墙角，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听到开门声，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充血的眼睛里闪着野兽般的光。
"伤成这样不给治？"王卫军回头瞪了李队长一眼，"出人命你负责？"
李队长搓着手解释："正准备送卫生院呢，您就来了..."
王建军蹲下身检查棒梗的伤势。轻轻一碰右臂，棒梗就疼得直抽气，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么明显的胳膊骨折，你们不送医院？ "王卫军站起身，语气严厉起来，"李队长，你们这是要闹出人命啊？家庭矛盾内部解决可以，但打成这样就是犯法了！"
铁牛不服气地插嘴："他先动刀的！砍我弟的时候怎么不说犯法？"
"闭嘴！"王建卫军厉声喝道，"他打媳妇不对，你们兄弟三个打一个就对？现在他这伤比铁柱重多了，真追究起来，你们都得吃官司！"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李队长脸色变了变，旱烟杆在手里转了几圈："王连长，您看这事儿..."
王卫军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你们家务事。这样，我派人送棒梗去县医院，他这骨折公社治不了。"转头对两个民兵吩咐，"去套辆马车，抓紧时间。"
铁牛还想说什么，被李队长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卫军又看向躲在屋门口的麻丫："麻丫，你说实话，棒梗为什么打你？"
麻丫绞着衣角，声音细如蚊蚋："他...他嫌我嫌他臭..."
"就为这个？"王卫军皱眉。
铁栓忍不住插话："他天天不好好干活，还拿我妹妹撒气！"
王卫军摆摆手："行了，我都清楚了。棒梗打媳妇不对，但你们兄弟下手也太重。"他指了指柴房，"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李家得有人抵命，明白吗？"
李队长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马车很快套好了。两个民兵把棒梗抬上车，他全程咬着牙没吭声，只是被抬过院门口时，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麻丫，看得她打了个寒颤。
王卫军临走前又叮嘱李队长："等棒梗伤好了，你们好好谈谈。再闹出这种事，我可要报公社处理了。"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围观的村民也渐渐散去。铁牛一拳砸在院墙上："便宜那个畜生了！"
李队长抽着旱烟，眉头紧锁："王连长说得对，真闹出人命，咱们也跑不了。"他看了眼铁柱的伤，又想起棒梗那扭曲的胳膊，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县医院的病房里,棒梗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胸口缠着绷带。麻丫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桔子。
"当家的，吃点水果吧。"麻丫掰下一牙桔子递过去。
棒梗转过头，盯着斑驳的天花板，仿佛没听见。桔子悬在空中，麻丫的手微微发抖。
临床的大爷看不过去，咳嗽一声："小伙子，你媳妇照顾你好几天了，给你喂饭擦身，端屎端尿的，多好的媳妇，你好歹给个笑脸。"
棒梗冷笑一声，突然抬起能动的左手打掉麻丫手中的桔子，桔子滚到床底，麻丫的眼圈立刻红了。
"滚。"棒梗声音嘶哑，"看见你们姓李的我就恶心。"
麻丫咬着嘴唇站起来，把剩下的桔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听见临床大爷叹气："造孽啊..."
棒梗等麻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艰难地撑起身子。每动一下，断掉的肋骨就传来钻心的疼。他摸索着从枕头下掏出病历和X光片——这些都是他趁医生查房时要来的证据。
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县知青办就在医院对面那条街上，他打听过了。棒梗咬着牙一点点挪下床，左手扶着墙慢慢往外走。护士站的护士看见他，连忙过来阻拦："哎，你这病人怎么乱跑？"
"解手。"棒梗挤出两个字。
护士将信将疑，但还是扶他去了厕所。棒梗在厕所里等了片刻，听到护士脚步声远去后，立刻推开窗户。厕所在一楼，他忍着剧痛翻出窗外，落地时差点摔倒在地。
棒梗拖着打石膏的胳膊，一步一步往知青办挪。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透了病号服。五百米的路，他走了将近半小时。
县知青办的牌子挂在一栋灰砖小楼门口。棒梗在台阶前喘了口气，突然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直到眼眶通红，这才踉跄着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喝茶聊天，看见一个满脸是汗、打着石膏的年轻人闯进来，都吓了一跳。
"同志你找谁？"
棒梗"扑通"一声跪下了，眼泪说来就来："领导救命啊！我是五沟屯的插队知青，被村里人打成这样...活不下去了啊！"
年长些的工作人员赶紧扶他起来："慢慢说，怎么回事？"
棒梗把病历和X光片摊在桌上，又解开病号服露出胸口的绷带："您看，胳膊骨折，肋骨断了两根...都是李队长家三个儿子打的！"
两个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凉气。年轻的那个愤愤道："太不像话了！这哪是教育，这是要人命啊！"
"为什么打你？"年长的比较冷静。
棒梗早就编好了说辞："我...我娶了李队长闺女，他们全家拿我当牲口使。我干活慢了点，就拳打脚踢..."他适时地哽咽一下，"前天我实在受不了顶了句嘴，三个人就把我打成这样..."
"有证明人吗？"
"全村人都知道！"棒梗急忙说，"他们嫌我不会干农活，说城里来的知青都是废物..."这话他特意加了重音，知道知青办最听不得这个。
果然，年轻工作人员拍案而起："老刘，这事必须管！这哪是打一个知青，这是破坏上山下乡政策！"
老刘沉吟片刻，翻开登记簿："贾梗是吧？你是六九年来的？"他仔细查看了棒梗的档案，"这样，你先回医院养伤。我们会联系五沟屯大队和公社，核实情况。"
"领导，我...我能不能换个生产队？"棒梗眼泪汪汪地问，"回去他们肯定变本加厉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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