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不敢!”郑小姐一面用一根白胖的手指指着她,一面倒退好几步,“要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你肯定也要丢命!”
“对,你就是在吓唬我们!”郑小少爷躲在他姐姐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嚷道。
“那可不一定,这里野兽这么多,悬崖这么高,除了你们又没人见过我。只要你们不会说话了,根本没人能指认得了我。小姐,少爷,你们说是不是?”
她依然微笑着,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
在两个小孩子眼里,这微笑却像是话本子里恶鬼吃小孩之前最后的冷笑。
风呼呼地吹着,渐渐大了,带着哨声。
阿雪垂落的发丝被风吹着,挡住了她的面颊。乌黑的发丝像一张网,遮住她的脸面,只从发丝的缝里露出一些微笑来。
郑小姐看着这笑容吞了吞口水,又后退几步。
阿雪把头发捋到一边。
头发太长了就是不好,风一吹就盖眼睛。
她站直身子,从袖子里拿了根发带出来,轻轻把发带上的褶子捋平,想把头发束好。
姐弟二人却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对阿雪确有杀意的肯定。
她肯定想要拿这带子勒死他们。
一定是这样。
郑小少爷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你捉兔子了,你走,你快点走……”
郑小姐瞪了他一眼,撇开眼睛不看他。
她才没有这么没用的弟弟。
“我、我才不信,”郑小姐叉着腰,昂着脑袋,又倒退了几步,却仍强撑着,虚张声势道,“我回去就告诉我外祖父,告诉我娘,告诉我爹!”
“就是就是,”郑小少爷也带着泪珠子帮腔,“我爹最疼我了,他肯定会狠狠教训你!”
阿雪扎头发的动作一愣。
郑玉随……会帮自己的小孩出头?
她忽然想起母亲还没同郑玉随和离时候的情形。
巷子里,梧桐树枯黄了叶子,干枯的枝干伸出爬满青苔的院墙。
天空是略带着些灰色的橘黄,风呜呜刮着,叶子簌簌响着,快下雨了。
但她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
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早上母亲给她梳好的发髻也被人扯得乱七八糟。
她不敢回去。
“阿雪,你怎么躲在这里?”母亲匆匆赶来,一见她如此惨状,冷笑,“隔壁街上那丫头又带着她哥哥弟弟一块儿欺负你了?跟娘回去,上门讨说法去!”
“娘……”她瘪瘪嘴,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要不别去了。”
爹和奶奶又该说了……
什么不省心、赔钱货、给店里添乱。
“凭什么?!”母亲气得随手把伸出墙外的梧桐枝子一把折下来,“我们先讨了说法再回去!”
“趁我不在家欺负我女儿,”明芙冷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反正我也打回去了。”
虽然没打过。
她拽拽母亲的衣角:“……要不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明芙恨铁不成钢,“不准算!”
风呼啸着,不多时,便化作一片片无形的刀刃把厚重的云层割开,密密的雨从里面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泡。
“还知道回来?!”郑玉随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明芙,“你看看你,像个泼妇似的,连教出来的女儿也没个女孩子家的样子!”
郑母也走过来,看着阿雪刮破了的衣裳一脸心痛:“这衣裳还是去年才做的呢,又坏了,买料子可要好些银子呢。”
阿雪垂着头,躲在母亲后头,不说话。
“衣裳是我做的,料子是我用我的工钱买的,”明芙冷笑,“总不能我在你家干了这么多年,一分银子也没有吧,白打工的也不能这么扣!”
“至于你,”明芙拎着还没丢掉的树枝子上前,指着郑玉随的鼻尖,“女儿给人欺负了也不管,我看你才没有个当爹的样子!”
紧接着,又是一顿没完没了的争吵。
屋外的雨哗哗啦啦下着,沉沉的阴云压在屋檐上头,阿雪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灰白的天直到母亲同郑玉随和离的那日才彻底变成一片清澈的碧蓝。
树叶的影子叠在一块儿,似乎是相同的,可是若是仔细瞧却会发现,高高低低,连照到的日光都不一样,哪里能相同呢?
阿雪笑笑:“若是你爹敢来,那就让他来吧,”她扎好头发,转过身,挥挥手,“小姐,希望下次再也不要遇到你们了。”
风轻轻吹着,叶尖儿在风里轻颤。
阿雪拍拍自己的脸,仰起头。
日光落在她脸上,带来一点温暖的感觉。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心底方才生出来的不平、惆怅,都像往年筛稻子时扬灰似的,把它们都扬进了风里。
希望再也不要遇见他们了……
“让开!快让开!”
忽有一声尖利的吼叫由远及近。
阿雪下意识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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