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戴着一顶赤金发冠,头发梳成男子的样式,只额前坠着一朵小小的、用黄玛瑙细细雕刻的金菊。
烛火轻晃,烛光化作金色的露珠,从那朵小小的玛瑙金菊的瓣儿上滑落。
阿雪收回目光。
按理来说秋猎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提及儿女婚事,更何况不多时淑妃便要办赏菊宴。
赏菊宴名为“赏菊”,实为京中各家攀姻亲、结亲家而办。每每过了赏菊宴,这京中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又要变上一变。
玉川郡王妃在这个时候提及自己侄子的婚事,究竟是何意?
木樨郡位于北疆与单鹿国的交界处,是军事重镇。但此地苦寒,又加之今时今日三彩国与单鹿国开战,更是比往日要荒芜许多。
而郁贵妃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此时又正率郁家军驻守木樨郡。
玉川郡王妃刻意在秋猎这种特殊的场合提起此事……
席间众人都不吭声,只一双双眼睛来回看着。若目光有形,此刻怕这整间营帐里已经坐不下人——尽都被这目光给填满了。
帐外,起风了,带着一点哨声,却仿佛宣战的号角,引得众人打起精神。
帐内,烛火轻轻摇晃,浓黑的影子落在地上,仿佛潜伏在暗中、蠢蠢欲动的猛兽。
元嘉帝沉吟片刻,神情似笑非笑:“没有要求……那让朕好好想想,朝中还有谁家的女儿尚未婚配?众爱卿,你们也帮朕一起想想,谁家的女儿配木樨郡郡守的儿子合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郁贵妃却不理会这些,弹弹新染好的指甲。
单手托着腮,半垂着眼眸,似乎很是厌倦这一切。
有人抬起眼睛,端起面前的茶盏。
忽有一身着深绿官服的言官起身:“禀皇上,微臣记得,大公主殿下尚未婚配。”
元嘉帝笑道:“确实如此,不过朕倒没想到,众爱卿第一个想起来的是朕的女儿。”
阿雪远远望了沈流云一眼。
后者端坐,神色淡然,甚至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仿佛说的不是她的婚事。
阿雪又回忆起今日破空而来的那支羽箭,箭簇闪着寒光。
黑衣白马,血玉发冠。
这样的人,不该被禁锢在后宅之中。
留意到阿雪的眼神,她抬起头,轻轻冲阿雪笑了一下。
阿雪忙低下头。
那言官笑道:“微臣只是恰好想起,公主殿下如今恰逢及笄之年,故有此一言,还望皇上见谅。”
“朕又没怪你,”元嘉帝仍笑道,“不过严爱卿说的也是,朕的大公主确实尚未婚配。皇后去世的早,朕政务繁忙,也一直无人为她操办这些。”
说着,问沈流云:“流云,你觉得如何?”
“回父皇的话,”沈流云起身,“儿臣觉得不妥。”
“这是为何?”
“木樨郡乃是军事要塞,今时又恰逢我三彩国与单鹿国开战,所费银钱颇丰,”沈流云道,“母后生前虽留了不少嫁妆给儿臣,儿臣也愿为国尽力,只是母后出身齐家,齐家又因裕太后之事与郁家素有积怨。”
“儿臣虽知事出有因,然而毕竟已有隔阂。若是儿臣嫁到木樨郡,恐怕两家都会心有芥蒂。”
“结亲,本是为修好,不是为结仇。即便严大人有意让齐、郁两家重修旧好,也不该用这种法子。”
元嘉帝点头:“那你觉得该如何?”
沈流云思忖片刻,答道:“木樨郡虽位置偏远,但盛产药材,尤以人参和冬虫夏草最为有名,只是气候严寒,路途难通。”
“裕太后伏诛之后,齐家幸得父皇为之昭雪,如今又组建了一支商队。”
“不如儿臣拿出一部分银钱,由父皇出面,为木樨郡重新修路,再钦点齐家收购售卖木樨郡部分药材,所赚银钱拿出三至五成用来添补军需。”
“如此,既可使齐、郁两家重新修好,又能补充军需,还能彰显父皇之贤名,是一石三鸟之举。”
蜡烛的烛芯发出轻微的爆响。
元嘉帝抚掌笑道:“此计甚妙!若流云你为男子,朕必定立你为太子。如此,朕之社稷无忧矣。”
此言一出,席间鸦雀无声。
只是所有眼神都集中在沈流云身上。
沈流云不卑不亢,只温和地笑笑:“能为父皇分忧便好,至于别的什么,儿臣并不介意。”
又道:“郡王妃,至于令侄的婚事,你还是让他自己选为好,免得找了个不喜欢的女子成了亲,两人相看两厌,倒成了一桩憾事。”
玉川郡王妃只得点头称是。
红烛渐渐燃得短了一截儿,烛泪低落在金灯台里,凝出一小片不规则的淡红。内侍见此,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新的蜡烛,重新点燃。
灯火微晃。
众人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罗美人抬头看了自己的侍女紫若一眼,紫若会意,悄悄掀了帘子出去了。
不一会儿,两队宫女又捧着酒壶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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