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半空中，管弦声飘到寂静的夜空里，变得飘渺空灵。
殿上的众人似乎是聊的有些累了，也都稍稍安静了些，各自端着酒盏，慢慢品着今年新出的桂花酿。
“明大人安好。”
歌舞间隙，宫人进来添菜的时候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宫女出声说了一句。
阿雪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
“红蕊……”
红蕊忙竖起一根手指，笑道：“您小声些，我是悄悄过来的，可不能让那些嘴碎的大人们知道。”
阿雪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拉着红蕊往殿内的角落里走去。
“你怎么来了？”
“殿下在偏殿等您，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呢。”
天上的众人都喝着微醉，托着腮看着眼前的歌舞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雪借口喝醉了出去透透风，同珍琇说了一声，便跟着红蕊悄悄出去了。
偏殿里只点了几只蜡烛，昏暗的灯光里，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坐在桌案旁边，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大公主殿下安好。”
阿雪认出是沈流云，屈身行礼。
沈流云忙拉起她：“不必多礼，”又笑，“算算日子，我们竟有三年没见着面了。”
三年里，两人虽时常通信，但正儿八经地见面却是没有的。
阿雪不由得问：“您今日怎么忽然过来了？”
从前那些宴会，沈流云一向是能避则避的。
沈流云瞥了红蕊一眼。红蕊忙把门窗掩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
沈流云终于道：“因为有些事情在信里没法儿讲。”
烛火轻轻摇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沈流云问：“你知道朝廷不久前送去水芝郡的赈灾款吗？据说是被流寇劫走了。”
阿雪点点头：“略有耳闻，”略微思索一番又问，“殿下您这么说……难道赈灾款不是被流寇劫走的？”
如果不是被流寇劫走的……
阿雪心里蓦地浮现出从前在家乡见过的那些聚集在地方大家族周围的地痞流氓。
“父皇得到消息说，水芝郡的地方豪强，私募兵丁，秘密训练，让他们伪装成流寇接走了整整十万两赈灾款，”沈流云顿了一下，“父皇让我解决此事。”
这也是他把水芝郡给她做封地的目的之一。
“所以殿下今日过来同阿雪商谈此事，是想让阿雪想个法子供您参考？”
沈流云却摇摇头：“不，我想托你去水芝郡走一趟。”
阿雪不由得有些惊讶：“可殿下身边应该有比阿雪更合适的人才是。”
“但这件事你去最合适，”沈流云笑了笑，“水芝郡是我的封地。等这件事情解决完了之后我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做。若是事情都成了，你的地位绝对会比现在更上一层。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让人给我带信。”
说着，沈流云又补充道：“不过有些事我得先说在前头，你若是答应了，宫里可就再没有明尚宫了。”
风轻轻的吹着，带着些夏日里特有的、有些浓郁的草木的气息。
四四方方的夜空里，一轮明月嵌在灰黑的密云里。
阿雪一边走一边想。
晚风吹起了她的发梢，发髻里垂落的朱红色丝带也在风里飘飘荡荡。
她的手指不由得捉住那条丝带。
放弃吗？到今天这个位置，她可是费了整整四年。
然而，如果不放弃，她或许会渐渐在时光的长河里，变成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底下一抹灰黑的剪影。
风一吹，就再也找不到曾经留存过的痕迹。
“明尚宫。”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急切。
阿雪偏过头，却见是一个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
水青色的锦袍，袖口还绣着精致的云纹。
她停下脚步：“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什么事？”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贵公子。
他的声音有些焦急，是……碰上什么麻烦事了？
然而，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好奇怪的人。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她又问了一遍。
然而，望着她浸着月色的眼眸，他喉咙里只能发出“我、我……”这样的细若蚊呐的气音。
但连这一点声音都湮没在风里。
阿雪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想一条搁浅的鱼。
难道是个哑巴？
不自觉地，她望着他的目光里带了一点怜悯。
那年轻公子有些懊恼，偏过头，躲开她的眼眸，才终于顺利憋出几个字来：“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原来会说话啊。
“道歉？”阿雪皱皱眉头，有些不解。
沈溪林点点头：“两年前的宫宴上，我喝醉了。我记得拽住你不让你走，应该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吧？”
阿雪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两年前……”但实在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记不清了，于是笑道，“两年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若公子您没有旁的事，阿雪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转身离去。
月色溶溶，静静地落在地上。
风轻轻吹着，树上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
沈溪林落寞地垂下眼眸，她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一声。
随即苦笑，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站在原处，望着她发髻里垂下的朱红丝带在晚风里飘飘荡荡。
又不由得微笑起来。
怀雁郡那种苦寒之地，他还是不拖累旁人一道去的为好。
这日的中秋宴一直到快子时的时候才结束。
露华宫的庭院里，草木静静摇曳，间或响起喑哑的虫鸣。
月色朦胧，影影绰绰，投在素白的窗纸上，映出窗边坐着的一道剪影。
郁婕妤正对着镜子卸下头上的钗环。
秀雯走进来，压低声音：“娘娘，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瞧见一件事……和明大人有关。”
郁婕妤卸耳环的动作顿住：“什么事？”
秀雯笑了笑，把方才看见的事情讲了。又笑道：“奴婢瞧着，怀雁郡王似乎对明尚宫有意呢。”
郁婕妤的眼眸微微一转，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宫就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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