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累一天,天云与几名同伴一起,收拾工具,回到窝棚般的住宿之地。
说是窝棚都有些勉强了,四面八方就是几块立起来的木板,头顶是一块遮雨的油布,床铺是几根木条加横板拼凑起来的。
若是刮风下雨,整个棚子都会摇晃起来,令人不免担忧是否会倒塌。
八九个人挤在不足十个平方的小窝棚里,饮食起居都挤在一块儿。
一躺上床,发霉的木板边缘互相摩擦,嘎吱作响的声音就像杂乱的乐章,听得人心神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要不是如今讨生活太艰难,加上世道又乱,谁又会到这黑厂中干活。
工头很快来了,提着一篮子窝头,和一大盆稀到看不见几粒米的粥水。
“姓刘那个家伙已经走了,我劝你们,要是谁脑子有点毛病,趁现在早点走。”
“咱们厂子虽然累了点,但只要没犯事,至少还能让你们四肢健全的走人。”
看着几个手下争先恐后地分抢干巴窝窝头,对着稀粥狼吞虎咽,闻着窝棚里的汗臭味,工头眼里闪过几丝不屑,冷漠开口。
几个干劳工的汉子动作一顿,都是面面相觑,有心说些什么,最后又化作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也不想干这么累的活,可这份工至少能让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外面的世道乱的很,兵荒马乱的,要是哪天被抓了壮丁,那才是令一家人都绝望的事情。
“很好......姓刘那家伙那种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
“现在世道这么乱,赋税重到能压死你们......不想被抓壮丁上战场送死,就老老实实干活,累是累了点,至少能让你们活着。”
工头对着几个劳工颐指气使,指指点点了一些问题,最后又贬低式地羞辱了他们几句,意思是就凭他们几个的本事,也就配在这黑厂干点粗活了,有的吃喝有的住,就不要妄想太多东西。
每个月大概三十枚铜板的薪酬,也就勉强这些劳工的家人吃个半饱,要是谁家在这个关头添了孩子......呵呵,怕是巴不得多干点活、多拿点钱呢。
窝棚的木门被重重关上,几缕冷风顺着门缝冲了进来,吹拂在几名劳工的身上,掀起的也只有一阵沉默。
快要燃尽的烛火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火苗将熄未熄,挣扎一番,最后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然而,光芒照在窝棚之中,映出几人眼中的麻木,以及深深的疲倦和无可奈何。
有的时候,沉默不是因为没有心气、热血,而是完全麻木了。
真敢在黑厂里提要求的劳工,早就不知去向。姓张那个泥沙工,也因为‘发疯’后踹了一脚工头,从此不见人影。
想来,当泥沙工失踪不见,那个病重在家、没有自理能力的老母,下场也会有点悲凉。
可这就是他们这些底层穷苦百姓的人生,稀粥野菜是常态,讨得温饱便是幸福,胆敢有多余的妄想,便会被上面的人无情踩得粉碎。
天云缩在窝棚的角落床铺上,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世道不该如此,人们不应浑浑噩噩的活着,像玩具一样被摆弄来去!
可......到底失去了什么,这世界才会重新变成这样?
以前,某段辉煌的岁月里,人们本来都已经逐渐获得了幸福!
他的记忆深处,有一道声音在呐喊:以前的日子都没有这么苦,那些神呢?不,我......神仙们高高在上,不会管这些的......
那...那位姓李......姓李的神秘身影在哪儿?
看着灰暗凌乱的窝棚,望着几名工友同伴脸上平静麻木的神色,天云头疼欲裂,有些被掩埋的记忆在冲击,可怎么也无法清晰。
原本以李源施下的术法,天云本该在数百年前就恢复记忆,但随着李源的修为飞速上涨,那道留下的封印也愈发牢固。
再到后来,冥冥天意接手,让天云彻底沉沦在了红尘之中。一世世的苦难人生,一次次的绝望体验,苍天要让天云真正大彻大悟,从腐朽中重生,直到成为某个堪称特殊的存在。
他曾对大月国子民制造的痛苦,全都在他身上重新发生过无数次,甚至更加折磨千百倍不止。
可这一切,天云并不知晓,他只是觉得心中有歇斯底里的绝望呐喊,仿佛蕴藏着一世世的苦痛,那些丧亲之悲、欺辱之恨全都在迸发。
蜡烛见底,融化的液滴代替了劳工们的泪水,它沉默无言地滑落;逐渐逝去的微弱烛光,只能照耀渺茫一角的光芒,又何尝不是这些底层百姓一生的写照。
在蜡烛快要燃尽之前,有人默默从床铺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框,用自己那算不上干净的袖子,视若珍宝地擦拭着。
“祖上留下的东西,传了十几代了,听说叫什么......相片咧。”
见窝棚中其他同伴暗暗关注,那人苦笑一声,坦然地将其中的相片摆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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