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她很理智。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杀人就是杀人,实验就是实验,她这么做了,因此也背负着这些罪名,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盖上一块莫名其妙的遮羞布。
她从不缺少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代价的勇气。
——“如果是西维的话,你会怎么做?”
某一次,托奈莉看着书上着名的“电车难题”,跑过来向着难得瘫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西尔维亚提问。
这个难题在文明断代之前就已经存在,解题的难度其实并不困难,却因为它能够从中剖析答题者的思想而被代代相传。
“唔……什么啊,我看看……”
西尔维亚略微抬起一点头,伸出手去,让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点过那一设备的屏幕。眼光流转,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了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电子管家。
“——贾,你怎么看?”
贾维斯本不应该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毕竟这与他完全无关。但主人的命令从来都是绝对的,即使他拥有着自我意识,但每次听到她的指令他总会下意识地在瞬间将其完成。
这次也不例外——在下意识的数据考量之后,他得出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答案。
“什么都不做。小姐,我认为应该什么都不做。在联邦现行法律体系中,这一事故属于相关部门重大的管理失误,而无论是您或者我并不属于这一政治体系范围内,并没有更改轨道的合法权利……”
哪怕是以近在咫尺的生命为代价,AI从来都只会做正确的、合乎逻辑的事情。
但——
“可是我会做。”
西尔维亚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有一个再麻烦不过的主人。
黑发的女子依旧身穿着那一件黑色的风衣,衬衣马甲皮靴样样不少。即使她在自己家中像黏黏腻腻的史莱姆一样窝在沙发上,但她也从来不会表现得衣衫不整。
你似乎总能从她的外表窥探出滋养出这一生物的文明的影子。它理性,冰冷,充斥着纸醉金迷与精致的利己主义,却又在内在深处深深埋藏着最疯狂、最炽烈的幻想。
就如这个与外表的冷淡反差极为大的恐怖分子,她才不在乎什么法律亦或者社会道德的认同,她从来都只在乎自己的内心与理念,即使它们有些部分与联邦背道而驰。
“我会选择救下那五个孩子。”
托奈莉一怔,拿回西维递回给她的设备,抱在怀里。
“……我还以为西维会觉得他们没有用处而选择救那个聪明孩子呢。”
“当然不。”西尔维亚再次回到了刚才的惫懒状态,双手撑着爬起来,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新一期到刊的科学笑话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一米的水和一米二没有什么区别。”
而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哦……”托奈莉颇有些半懂不懂,想继续追问又被西维不耐烦地用一根指头赶开。房间重回寂静,灰尘在阳光下漂浮,西维浓密的黑色睫毛轻颤,像是一只蝴蝶微微振翅。
可谁都不知道这只蝴蝶的颤动会在万里之外带来怎样的风暴。
托奈莉没有懂,但贾维斯却早已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想法。
智者与愚人?一人和五人?
——这些考虑从来都与生命的重量无关。她所做的只是一如既往地承认了生命本身的价值,而她认为这一点同任何施加在其上的因素无关。
*
——因此,这样一个聪明、自我为中心、又理智的人,人们要怎么才能成功杀死她?
聪明代表着她不会因为愚蠢而令自己陷入危机,自我为中心代表着她不会轻易为了旁人而涉险,理智代表着那些柔弱空泛的口号从不能轻易裹挟她的思想。
——这难道不是一个强大到无可挑剔的人类吗?
联邦在无数个位面曾经为达成这一目的尝试了成百上千次,可最终还是在无数次湮灭之后,不得不承认“他们无法做到”,最后还是于C-161中无可奈何地与西尔维亚宣布了暂时休战。
这咬牙切齿的退让更令她肆无忌惮,任何边境、任何防线、任何禁忌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所有的门禁对于西尔维亚来说形同虚设,而这一无所顾忌令那些待在房间里以求得庇护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畏惧、他们惶恐、他们害怕到歇斯底里,但那些威慑对于他来说却只不过是沙滩上孩子们堆起来的城堡,只需要一次涨潮,它们就会在海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最了解那孩子的人。
从她一身狼狈地逃离地球开始,他就开始陪伴在她的身边。在无边且漆黑的宇宙里,他们似乎是这世界上唯二的活物,贾维斯身边只有他的造物主,而那时年仅十二岁的西尔维亚身边只有贾维斯。
那时的造物主还没有如今待万事万物的矜慢,彼时年岁方小的孩子在他看来不过是拿着刀揣在怀里的小孩,拼了命地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危险一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刺伤人的尖刺,却会在夜深人静时询问她是不是之前不小心踢到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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