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店家人满为患,再望到其他客人碗面上艳红的油花,他一皱眉,转而道:“您要想吃,咱们换个清淡的店家?”
话虽如此,你想吃的不就是这家么。
张从宣心里嘀咕一句,没再多说,眼看一家人起身离开,直接拉着他过去在空位坐下,扬声就点了两碗粉来。
他很有自知之明,特意叮嘱一份不要辣,一份微辣。
不过锅底在那,端上来的他的那份,碗边仍旧沾了一线红油,汤面倒还算清澈。
顾客这么多,应该味道不错。
如此想着,张从宣带着好奇,谨慎地先尝了一口汤。
微辣鲜咸,有种猪油的醇香气,很好喝。
放下心来,他发现粉也不错,软弹入味,虽然辣味愈冲,但似乎还可以忍受。
于是不知不觉多喝了几口……
“——老师?”张海客一直注意着这边,见他在某一刻忽然低头僵住,忍不住轻喊询问。
几秒后,青年终于抬起头来,表情无异,眼神清明。
“没事。”他说。
似乎为了佐证,甚至面色如常地又吃了一口,然后才抽出手帕来,擦了擦嘴。
话虽如此,张海客眼睁睁看着一层发烧般的薄红快速蔓延开来,从青年原本白皙过分的面颊一路扩散,眨眼浸染到了颈间。
他有点想笑的,但是嘴角一动,火辣到发麻的刺痛触感同样回荡在口腔舌尖,顿时有点笑不出来。
对面,张从宣倒是眼神一动,忽然察觉什么。
“稍等一下。”他说着,轻轻一按对方肩膀,已经极快起身,走了出去。
张海客不明所以,忍不住扭头去看。
却见青年快步走入一个卖衣饰的店家。
少顷重新走出,手上多了一条……
织物柔软微刺的触感突然覆上颈间,细致地缠了几圈,张海客始料未及,下意识仰头看去:“给我的吗?”
话一脱口,在青年忍俊不禁的笑容里,他意识到这是个很傻的问题。
而且后知后觉的,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纹身就在颈间,此时恐怕显露,所以老师才帮忙买了条围巾来。
刚刚出了汗,立马就被织物紧紧裹住,皮肤被捂的闷热,其实并不太舒服。
但张海客低头攥着这条普普通通的围巾,忽然就有点眼热失声。
注意到他眼眶泛红,张从宣看了看他碗里比自己还多的红油,心下了然。
果然太辣了么,刚刚应该买点什么饮料来的。
可惜现在的饮品还比较朴素,奶不多见,时下又是冬天,凉茶都没见有人叫卖。
四顾一圈,最后干脆买了豆浆来。
不过似乎辣得过了头,阿客此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兴致盎然,不过走马看花。
本就是为他高兴来的,见此,张从宣也不多说,两人默默往回走。
气氛静谧而平和,张海客时而侧目往身旁看去,心中感伤却并未消散,反而愈发积累,催促着他想要说点什么。
或者做点什么。
终于回了住处,眼见青年站在门口迟疑了下,似乎欲言又止,张海客忽然就被情绪鼓动,一步上前。
这距离倒是方便了张从宣。
他正想说,围巾买回来就上身不太好,方才急用也就算了,回来要不先取下,等洗过再戴。
不过刚抬手还没碰到,却被按住了。
离别愁绪萦绕于心,张海客此时几有千言万语,张嘴吐出的,不知为何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老师还没见过我的纹身吧?”
张从宣被问得一怔。
话音出口,张海客自己也没忍住自失一笑。
他只是外出,又不是之后不回来了,缘何今日这般多愁善感。
不过问都问了,此时缓过情绪,倒是更多了几分轻快的玩闹心思。
“……果然不知道呢,唉,也是,您从前连问都没问过一句,想来是对这种小事不太在乎。”
这话说得俏皮。
张从宣不由莞尔,配合地流露疑惑:“你这样说,难道不是惯常穷奇纹样?”
“自然不是。”
此时家里没人,张海客也不急进屋,说着低头一扫,干脆将颈上围巾扯下,翻过面来,抬手用它蒙住了青年双眼。
“您猜猜看么,要是猜不中的话……”
话音到一半,突兀戛然而止。
无他,青年冰凉的指尖,已经轻轻搭了上来。
刚取下围巾,他颈间还残余温暖的热度。
此时乍然被冷意接触,又在咽喉要害之处,即使对方动作轻柔,张海客还是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不过,即使亲眼见过这双手的威力,他此时仍旧放松着,毫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老师,我纹的并不是盲文,这样可解读不出来啊……”
“的确不是盲文,”张从宣笃定开口,“是梵文,对么?”
张海客陡然怔住。
而青年忽地轻轻笑了起来。
“梧桐树,三更雨,不解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他随手扯掉了遮挡的围巾,好整以暇地偏头看来,“是这个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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