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文语气恳切地说:“有关方面考虑到你我是老相识,托我带这封信给你。有关方面对你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完全清楚的,你绝不能做危害祖国和人民的坏事。如果台湾方面对你逼得很紧的话,你应该设法拖延,决不能让这种事情搞成功啊!”
廖时亮急剧思索着,看来共产党并没有绑架或加害自已的意思,但如果断然拒绝,不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而且后果难料。此外,大陆方面派罗玉文前来机场,显然是确切掌握了他的行程,他如果再直接前往西贡,唯恐凶多吉少。他抬头看见罗玉文充满期待的目光,知道他,不,应该是凌祥云,在等待他的答复。
他喝了口水,斟酌了一下词语,尽力让自已的声音显得平静:“玉文老弟,你看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本来我是过一会儿转机飞西贡的,这件事太突然,容我好好考虑下。干脆我改签明天的机票,我去找个酒店住下,今晚我们兄弟可以好好聊聊。怎么样?”
这句话让罗玉文有些措手不及,超出了临行前领导交代任务的范围,他无权做决定,更不可能跟着廖时亮一起走。他想了想:“也好,这是我在香港的电话,你住下来后,给我打电话,我再来看你。”
廖时亮如释重负,站起身匆匆忙忙跟罗玉文告了个别,拿起东西拔腿便走。桌上的猪肝粉一口没动,早就凉了。他不仅害怕周围有其他的大陆派出人员,更害怕让情报局或其他情报机构驻港人员看见他与大陆方面的人员见面交谈,那样的话,他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廖时亮坐上出租车指挥着司机东绕西绕了一大圈,确信没人跟踪才又转回到启德机场,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间房。随即给西贡站发了封电报,用约定的暗语告知他们去接原航班抵达的外交邮袋并派专人即送金边,又到酒店的机票售票处改签了明天飞马尼拉的航班,他想绕道马尼拉回西贡。
从东南亚直飞西贡的航班,雅加达、仰光、马尼拉都有,可雅加达和仰光都在此次中共代表团的访问行程内,大陆方面肯定会加强保卫,只有马尼拉比较安全,何况情报局马尼拉站还是甲种站,根基比较深厚。刚才在机场的一幕,让他成了惊弓之鸟,他必须改变行程,以此摆脱对手的追踪。
办完这些事,他才回到房间,放了满满一浴缸热水,需要自己马上冷静下来,把所有事情仔细想明白。
他躺在热水荡漾的浴缸里,点起支烟,慢慢抽着,仔细回忆着凌祥云亲笔信的内容、语气甚至称谓,琢磨着应对方法,他不禁为中共方面情报之准确、手段之高明而叹服。
首先,这个事情要不要立即向上司报告?不报告的话,如果有人目睹了他与罗玉文在机场见面谈话,他可能从此失去了局里的信任,失去他目前拥有的一切,会被召回台北接受审查。可如果主动报告的话,势必引起局里的极大震动,湘江计划可能会做重大调整或者彻底破产,局里向九全大会献礼的重头戏也就落了空。这可是最高层首肯的重大计划,追究起责任来,他这个直接负责人,而且是凌祥云写过信面交的对象,肯定难辞其咎,这么大的责任他绝对担待不起。如果再追查起泄密原因,搞不好他会以“共谍嫌疑”的罪名锒铛下狱。想清楚利害关系,他决定不报告。毕竟有人目睹机场一幕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其次,怎样答复共党方面?从他们派罗玉文到机场等他来看,他的行踪肯定被共产党方面所掌握,他廖时亮看来已经成为大陆情报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毅然回绝,很难说共产党不会对他这个湘江计划的直接负责人采取断然措施,甚至会把他弄回大陆。只能虚与委蛇,确保自己的脱身。
第三,湘江计划是否照常进行?虽然凌祥云的信明确说湘江计划已被共产党全盘掌握,按理说这一计划不宜再继续执行,可是不继续执行,跟局里又怎么交待,他无法说出也无法解释终止执行的理由。但是,继续执行的话,肯定遭遇计划失败、人员损失的结局,而且一旦共产党方面知道他孤注一掷地继续执行计划,即使惩治不了他,只要把他当年在衡宝战役被俘的材料捅给情报局,他的仕途也就戛然而止了。他是39年的老军统,深知军统的家规,一旦被敌人俘虏过,即使没有招供,也会被局里打入另册,从此得不到信任。
前两个问题,他心里有了明确答案,唯独这第三个问题让他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他泡在热水里,发着怔,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天已是黑了。他从浴缸里爬出来,揩干身体,穿上浴衣,慢慢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酒店离机场很近,可以看到满天星光和夜航飞机的起降,不时传来飞机起降的巨大轰鸣声。睡了一觉,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看着飞机上一闪一闪的夜航灯光,蓦然想起了叶局长交代给他的第二方案。对呀,共党方面可能只掌握了高棉组的行动方案,绝对不可能知道第二方案的存在。高棉组的方案如果失败了,他远在西贡,既不危险,也不会承担失败的直接责任;而如果第二方案一举成功,他将成为党国的功臣荣归台湾,那么共产党就鞭长莫及了。即使把大陆的往事抖搂出来,谁又会去追究一个为党国刚刚立下奇功的英雄呢。想到这里,仿佛前景豁然开朗,所有的烦恼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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