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浪沫,从舱板缝隙里钻进来,在青铜灯座上撞出呜咽般的声响。蒙毅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指腹摩挲过岩壁时,磷粉颗粒在火把下泛着幽蓝冷光,像极了那夜赵清漪耳坠上晃动的星芒。
"这鬼画符连个正经港口都没标,"旁边举着火把的年轻密探啐了一口,火星子溅在潮湿的舱板上,"徐福那帮神棍就靠这破图找仙山?"
蒙毅没接话,食指在岩壁凸起的纹路上重重碾过。暗青色涂料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金丝掐成的楚宫暗纹——这是他们追查的第七艘蓬莱战船,每处细节都像在嘲笑他们的徒劳。船体突然剧烈摇晃,他扶住舱壁时,手背蹭过某处凹陷,那里残留着三日前与徐福门徒搏斗的刀痕。
"醋来。"
随着他低喝,舱底响起叮当碰撞声。墨家水工白芷提着陶罐从阴影里钻出,月白深衣裹着玲珑身段,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幽暗中划出细碎流光:"蒙大人可仔细着,这罐子加了云梦泽盐晶。"她说话时眼尾微挑,火光在瓷白脸颊投下细碎阴影,脖颈处露出的肌肤比舱外浪花还要晃眼。
蒙毅接过陶罐的手顿了顿。酸气刺得人鼻腔发痒,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临淄酒肆,这女人也是这般笑吟吟地,用同样淬了毒的竹叶青放倒三个齐国探子——当时她发簪上的珍珠,正如此刻般悬在耳畔摇摇欲坠。
"要洒了。"白芷指尖敲了敲舱壁,腕上银镯撞出清越声响。她突然贴近蒙毅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大人莫不是被奴家的胭脂迷了眼?"说话间深衣广袖扫过对方腰间佩剑,带起一阵沉水香。
年轻密探憋着笑转过头去。蒙毅喉结动了动,狼毫笔蘸满醋液点在岩壁东南角。滋啦声响中,青灰色涂料如蛇蜕般卷曲剥落,磷粉遇酸泛起的幽蓝冷光,霎时照亮半个舱室。
"老天爷..."年轻密探手里的火把差点脱手。原本空白的岩壁上,金丝银线勾勒的楚国水师阵列正随波起伏,艨艟战船首尾相接,竟似活过来般在磷光中游弋。有艘旗舰的龙首破浪而出,龙须上的金箔随着光影流转簌簌作响。
白芷忽然抓住蒙毅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他虎口:"看那旗舰。"纤指划过正在溶解的涂料,在船首龙纹处轻点,"《考工记》载,楚人战船龙目嵌夜明珠三对,这里..."她指尖悬在空荡荡的龙眼位置,深衣下摆扫过蒙毅膝弯,"少了东西。"
蒙毅正要抽回手,脚下木板突然传来异响。白芷反应极快,旋身时腰间软剑已出鞘三寸,胸前的银璎珞在火光中划出冷冽弧线。她足尖点地跃起,深衣下摆翻飞如白鹤展翅,露出系着红绳的纤细脚踝。
"是暗舱!"年轻密探兴奋地跺了跺脚,靴底沾着的海藻在木板上碾出黏腻声响。蒙毅单膝跪地,火把凑近地板缝隙——三道深浅不一的刮痕呈品字形排列,正是墨家机关常见的三重锁。
白芷嗤笑一声,银簪尾端弹出寸许钢针:"徐福门徒也就这点能耐。"她俯身时深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凝脂般的肌肤,"大人这般正经,倒像我们墨家那些老古板。"说着钢针插入锁眼,手腕轻抖间带起一串清脆机括声。
蒙毅别过脸去,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三日前这女人就是用这副模样,骗得齐国探子喝下掺了迷魂散的酒。当时她发间银簪也是这样轻晃,簪头孔雀翎羽扫过对方喉结...
"咔嗒!"
暗舱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蒙毅用布巾掩住口鼻,火光照见个青铜罗盘卡在舱板夹层里。蛛网般的铜绿下,磁针竟是用韩弩箭头熔铸而成,此刻正直挺挺指向西南。
"昆仑..."白芷喃喃道,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饕餮纹。她突然握住蒙毅的手按在罗盘背面:"大人可觉出蹊跷?这饕餮本该口衔明珠,如今..."话音未落,两人掌心相贴处突然传来震动,罗盘竟自动旋转半周。
蒙毅触电般缩回手,却见白芷笑得花枝乱颤:"奴家不过试试机关,大人怎的这般紧张?"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蒙毅手背,带起一阵酥麻,"《山海经》说西王母居昆仑之丘,这指针..."
她话音戛然而止。蒙毅顺着她视线看去,罗盘背面密密麻麻刻满孩童涂鸦般的笔画。有些字迹歪扭得几乎认不出,却让他脊背发凉——那分明是阿房公主六岁习字时的笔迹!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去岁冬夜,阿房在雪地上用树枝写下的"且"字,最后一笔总是习惯性上挑...
"且末。"白芷突然出声,指尖点在某个歪斜的"末"字上,"西域三十六国最东边的城邦。"她转身时深衣广袖带起香风,"蒙大人可还记得,上月从赵姑娘妆奁搜出的星图?"
蒙毅从怀中掏出羊皮卷展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日赵清漪被带走时,妆奁里跌出的玉镯碎片,也是这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且末"的坐标与星图某处重合时,火把爆出个刺眼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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