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文在冰冷的寒风中站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雇了一辆人力车,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一路行来,他都在反复斟酌着回去该如何措辞。如实禀报?那无异于自寻死路,摄政王的怒火足以将他烧成灰烬。可编造谎言?林宇在申城的所作所为早已通过电报传回,他又能骗得了谁?
最终,他决定采取一种折中的方式——尽量客观地陈述事实,淡化自己的屈辱,着重强调林宇的实力和申城失控的现状,将责任归咎于对方的蛮横和不可理喻。
养心殿东暖阁。
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窒息。摄政王耶律华阴沉着脸坐在御座旁,几位军机大臣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已经通过电报得知了申城记者发布会的惊天变故,也知道东洋人再次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此刻,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唯一可能带来“好消息”的人——钦差大臣陈景文。
当小太监通报陈景文求见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陈景文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官服,但脸上的疲惫和惊惧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御座旁的摄政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罪臣……礼部侍郎陈景文,叩见摄政王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耶律华的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陈侍郎,你总算回来了。申城之行,如何?”
陈景文颤巍巍地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直视耶律华锐利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回禀王爷……臣奉旨南下,抵达申城后,本欲……本欲先往江海关税务公所落脚,再行宣慰之事。然……然臣刚出车站,便被林宇麾下……重兵包围。”
他刻意加重了“重兵”二字,并简单描述了那些黑衣士兵的精锐和那辆“钢铁怪兽”带来的压迫感,强调自己是在武力胁迫下,才“不得不”前往林公馆。
“林宇此人……表面待臣以礼,言语温和,然……然其府邸戒备森严,远胜寻常督抚。臣观其言行举止,看似年轻,实则……城府极深,且对我朝中之事、臣之家人……了如指掌,言语间……多有试探与威胁之意。”
他巧妙地将林宇那番“拉家常”式的心理施压,形容为情报刺探和含蓄威胁,避开了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细节。
“臣……臣试图宣讲朝廷恩德,申饬其不法之举,然林宇……油盐不进,反而……反而暗示臣若多管闲事,恐……恐步周特使后尘……”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耶律华的脸色。摄政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至于申城现状……”陈景文声音更低,“臣观其兵强马壮,器械精良,远非朝廷之前所料。且其已深得民心……呃……至少是部分商贾、百姓之心。臣以为……申城……事实上已完全脱离朝廷掌控。臣在申城期间,已无法……无法执行任何朝廷政令……”
他没有直接提及发布会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朝廷肯定已经通过电报知晓,没必要再由他这个“失败者”来重复一遍,徒增摄政王的怒火。
汇报完毕,陈景文再次跪伏在地,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臣……臣才疏学浅,有负皇恩,未能完成使命,请王爷降罪!”
殿内一片死寂。
耶律华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伏在地上的陈景文,眼神复杂。陈景文的汇报虽然避重就轻,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明白:林宇的实力和对申城的掌控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朝廷对申城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而他派去的钦差,根本就是去自取其辱。
结合电报中关于发布会的内容,一个可怕的现实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林宇不仅强大,而且疯狂,他已经彻底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废物!”许久,耶律华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没有对陈景文咆哮,但那冰冷的语气,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寒,“连个口舌之利都争不过!朝廷养你们这些大臣,何用之有!”
陈景文吓得浑身一抖,磕头如捣蒜:“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庆王和徐世昌等人也连忙跪下请罪。
耶律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他知道,再怎么责罚陈景文也于事无补了。这个老臣虽然无能,但至少把命带回来了,也带回了关于林宇实力的第一手(虽然是屈辱的)信息。
“罢了……”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念你一路劳顿,又……又受了惊吓,暂且免你死罪。革去礼部侍郎之职,留家思过吧。”
“谢……谢王爷不杀之恩!”陈景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看着陈景文狼狈离去的背影,耶律华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他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地图上那个代表申城的红点。
陈景文的失败,彻底宣告了朝廷试图通过怀柔、安抚、或者说虚张声势的外交手段收回申城控制权的彻底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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