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碎裂声未歇,陈渡手背突然传来灼痛。掀开衣袖,皮下浮现出蝌蚪状的青黑色咒文,正顺着血管向心口游动。供桌上那本《饲宅录》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丙等房规"页,霉斑斑的宣纸渗出鲜血:
"寅时三刻,饲主需净身献祭。"
走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七盏白灯笼将门缝映得忽明忽暗。陈渡攥着骨灰铲退至墙角,木门却化作血水消融。六个穿靛蓝短打的傀儡仆役抬着青铜浴桶涌入,桶内翻涌着暗红色液体,散发着腐肉与朱砂混杂的腥气。
"少东家该浸血池了。"柳嬷嬷的义眼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她枯槁的手指敲击浴桶边缘,桶内顿时浮出十几具泡胀的童尸。那些尸体眼窝里钻出猩红蛞蝓,在血水中扭结成傩戏面具的图案。
陈渡被傀儡们摁进浴桶的刹那,血水突然沸腾。他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口器在啃噬皮肤,童尸们腐烂的手掌攀上他的脖颈。濒死之际,腕间咒文突然暴起青光,血水中的蛞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尽数化作黑烟。
"果然是纯阳血。"柳嬷嬷用银针刺破他渗血的指尖,滴在浴桶边缘雕刻的饕餮纹上。青铜兽首竟活过来般张开嘴,将血珠吞入铭文凹槽。整座浴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桶底显现出暗格——里面躺着把嵌有尸牙的青铜钥匙。
卯时梆子响过三声,陈渡被浓烈的尸油味呛醒。昨夜浴桶所在处变成口黑漆棺材,棺盖上摆着青瓷碗,盛着还在蠕动的太岁肉。窗棂纸被雨水浸成暗褐色,隐约可见中庭那株百年槐树的枝桠间,悬着七具裹尸布包成的茧。
"少东家该学饲魂了。"柳嬷嬷的团花袄换成丧服,捧着鎏金水烟袋坐在太师椅上。她身后站着对童男女傀儡,男孩捧着的托盘里是三十六枚浸透尸油的铜钱,女孩托着的漆盒中盛满人牙。
陈渡跟着她穿过回廊时,发现天井的雨帘中漂浮着无数傩戏面具。每张面具的眼眶都镶嵌着真正的眼球,随着他们的移动齐刷刷转动。经过208客房时,门缝突然探出只长满绿毛的手,攥着把湘西赶尸匠专用的引魂幡。
"莫理睬丙等房的饿鬼。"柳嬷嬷弹指射出道符灰,那手臂顿时燃起青火。凄厉惨叫声中,陈渡瞥见房门八卦镜上映出个被剥皮的人形,正用骨爪撕扯自己的内脏。
教学设在西厢房的傀儡工坊。二十具未完工的人偶吊在房梁上,腹腔内填充着浸泡过尸毒的稻草。工作台上散落着人皮、发黑的指骨,以及盛满活蛊虫的陶罐。柳嬷嬷点燃三根人腿骨制成的蜡烛,青烟在空中凝成《血饲十诫》:
"一曰寅时喂血,二曰酉时收魂,三曰亥时查房..."
当陈渡按规程巡查至二楼账房时,怀表显示申时正刻。推开门瞬间,百叶窗突然自动闭合,打算盘的噼啪声在黑暗中炸响。他摸到墙上的煤气灯开关,昏黄光线照亮八仙桌上那架青铜算盘——每颗算珠都是刻着符咒的头盖骨。
账册自动翻到"癸酉年七月"页,泛黄的宣纸上浮现血手印。陈渡颈后袭来阴风,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掌柜画像正在滴血。画中穿马褂的老者眼珠突然转动,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亏空三千六百两..."
青铜算盘突然暴起,头盖骨算珠迸发绿火。陈渡左臂咒文灼痛,怀表链上的巫蛊符自发燃烧。他抓起砚台砸向算盘,墨汁溅在账册上竟显出一行隐藏记录:"七月十五,购五毒尸油三十斤,饲东厢房镇物。"
算珠裹挟着腥风袭来,陈渡翻滚躲过致命一击。头盖骨撞在博古架上,震落个紫砂罐。罐身摔裂的瞬间,涌出大群长着人脸的尸蟞。这些毒虫扑向青铜算盘,啃噬间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陈渡趁机抽出浴桶钥匙插入门锁,锁孔却涌出黑色长发缠住他手腕。危急时刻,他想起《血饲录》中"以阳血破阴物"的记载,咬破舌尖将血喷向算盘。头盖骨算珠发出惨叫,重新组合成完整算盘,只是中央多了道血痕。
"倒是学得快。"柳嬷嬷的烟袋锅从地板缝隙冒出青烟,"这把钥匙能开地窖,那里存着你祖父留下的《傩戏镇魂谱》。"
戌时的更梆响过,整座凶宅响起碗碟碰撞声。陈渡被傀儡引至正厅时,瞳孔骤然收缩——十二张八仙桌拼成的长宴上,摆着九十九道冒着热气的祭品:眼球汤、指甲冻、发丝拌耳软骨...主位的鎏金座椅铺着整张刺青人皮。
"每月十五的往生宴,少东家需喂饱这些馋鬼。"柳嬷嬷敲响人骨梆子,门窗同时落下刻满咒文的铁闸。供桌上的三清像突然裂开,钻出三只双头尸猫,碧绿瞳孔盯着陈渡不断渗血的手腕。
第一道阴风刮过时,长宴末端浮现出几十个透明人影。这些饿鬼的脖颈伸长得像面条,头颅悬浮在菜肴上方疯狂吸气。陈渡按规程将指血滴入雄黄酒,泼洒在东北角的镇魂幡上。饿鬼们突然发出嚎叫,宴席中央的炭火盆腾起三米高的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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