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刘叔是祖母进府前就在的老人,忠心不二却也是个没心机的直楞人,加之上了年岁耳目不便,底下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也管不见许多,于是一府几十口人浩浩荡荡,外面看着是有里有面,只有他知道这里子看着风光实则早就像谢了经纬的棉絮。不过将军威名远播,下人们无人看管偷奸耍滑也不敢生出太过的心思,无非上等换中等、中等换次等,挤出些碎银贴补自身,总不至于让他缺吃少穿。
子璎本名自英,姓的话…孤儿院的朱院长说要是一直没人领养他以后可以姓朱,他觉得朱自英听起来至少不难听也就不那么积极盼望被人领养了。于是真就在孤儿院里长到了十多岁,从小认认真真读书,毕业后勤勤恳恳工作,格子间内任劳任怨社畜一枚。
最热的那几天偏偏公司空调坏了,离下班还有两分钟同事们已经等在打卡机前,而他吃着主管“干完这个项目就向人事提转正”的大饼,喝下了第三杯美式准备继续加班。那饼真是又大又圆,他此刻居然有些胃胀,想先去厕所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再回来解决公司的程序问题,却不想猝死在厕所隔间里。
夏季、高温、周末、深夜、独自一人、封闭的厕所隔间…buff叠满,周一下午才被人发现。
来不及想清楚自己离世前裤子是否穿好,面容是否整洁,厕所有没有冲干净……被人发现时是什么情景他都不敢细想,再睁眼已到了这。
原主尚在腹中就有术士算出是个命犯孤煞的灾星,阿娘生产时体弱血崩,婴孩无声落地一脸青紫,医师、太医跪了一地,即使将军府和宫里头都下了死令也是无力回天。婆子丫头又跪了一地,各个哭天抢地梨花带雨,棺椁都在张罗了。
原主应该是出了娘胎就没了气却不知怎么的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接上了,想说什么却成了嗷嗷哭声,没喝到奶先尝了苦药,扎了金针,老太医说命保住了,众人才安下心,可身子实在太弱又被判定未必能活到弱冠。祖母心疼,明令全府上下禁止谈论此事,可闲话却如长了脚一星半点总能传到他耳朵里。他自小聪慧,拼凑几句也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现如今这具身体叫秦子璎,表面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将门独子。婴儿时他终日吃睡消息来源实在有限,开蒙后渐渐懂了些现在的处境。
此处为大夏,一个不属于自己所学历史的时代。新帝上位国富民安,自己没见过爹妈却有祖母爱护,祖母是相门贵女、父亲是戍边大将、据说母亲与天家沾亲,自己的名字还是陛下亲赐,大富之家衣食无忧,心安理得做个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的米虫。
想一想上辈子生的并不伟大,死的也不光彩,这病秧子官N代虽然体弱却是实打实的含着金钥匙生的,身体不好怕什么,咱有钱补起来、养起来,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定能活到八十多。
于是知道下面人克扣的左右也进不到他的口袋,也不多,权当是照料他的‘辛苦费’罢了。倘若有人实在不像话,自有忠心且得力的芝儿这样的忠仆去敲打,他便装聋作哑当作不知情,懒得烦心。
薰笼没了炭火味道整个暖阁都熏得暖烘烘的,博山炉里的荼芜香在暖意中扩散更浓。太舒服人就容易困倦,再没有比这更适合打盹躲懒的了,手中的书正到一段咏梅闲诗,子璎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索性就顺了这睡意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脑内摊开纸笔,无需研墨就能描绘窗外红梅的风骨。园中的梅树是阿娘生前所栽,她也许也在这窗台望过这雪下红梅。想起阿娘,睡梦中的孩童眉目微展……
“还不如和悦儿一同去了好”他爹那时是这样说的,他听得真切。那些或怜悯或躲瘟神般的唏嘘嫌弃他可以装作不知情、不在意,却也明白是因为这个阿爹才一去数年不愿见他。
比起以前的独自一人,好歹还祖母,有个爹。
可对这个名义上的爹,他没什么印象,是和别人口中的称赞一般无二的大英雄,是一门忠烈、国之栋梁,边塞上的铜墙铁壁。
记事起那人不是在边疆平乱就是在戍边练军。上次归家是祖母病重,那人日日忙着当孝子伺候病榻,却忘了当个慈父看一看同样病着的自己。直到祖母离世葬礼完毕,他也没能多得那人一言片语。毕竟害死亲母、又是克死大夫人及腹中双子,这样的自己还能住在府中有一口暖茶热饭就该感恩戴德,再无贪心。
梦中他又忆起祖母,这一世以来唯一疼他护他的人,到春天就已离开两年了。也许他本身也如那相士说的,就是孤煞命格,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住。
两个时辰前报了将军入城的消息,一府的人便忙碌起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此时筵席上的菜已热了第三回,再精细的吃食也终显疲态。
小桃鼓着一双杏眼正是廊下的圆脸丫头,此时盯着桌上的各色菜式,不禁咽了咽唾沫心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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