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队!医官!”
他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着,
带着一丝焦急和惶恐。
然而,就在他的吼声还未落下的时候,
城门洞下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伴随着鞭炮声,滚滚的硝烟中,
涌出了一大群黑压压的百姓。
卖臭豆腐的老孙头满脸笑容地端着油锅,
小心翼翼地靠近徐天亮,生怕锅里的油溅出来。
然而,尽管他如此小心,
还是有几滴油星子溅到了徐天亮那已经有了豁口的裤腿上。
老孙头连忙陪着笑,说道:
“军爷,真是对不住啊!
您看,这臭豆腐刚出锅,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尝尝!”
与此同时,挑着担子的货郎也走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一整筐黄澄澄的枇杷塞到了徐天亮面前。
这些枇杷看起来十分诱人,
它们滚进了战壕里沾血的绑腿之间,
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美好。
“军爷,您尝尝这鸡蛋,可新鲜了!”
突然,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姑娘出现在徐天亮面前,
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整整二十个红壳蛋,
还带着鸡窝的余温。
徐天亮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姑娘的指尖轻轻地擦过了他的手背。
那一瞬间,徐天亮感觉到一股比波波沙的枪管还要滚烫的温度,
让他的心跳都不禁加快了几分。
“我……我们军纪……”
徐天亮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他的金陵话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姑娘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窘迫,
只见她突然把整篮鸡蛋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徐天亮那豁口的军装下摆里,
然后红着脸,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扭头就跑开了。
古之月见状,饶有兴致地用刺刀尖挑起一个滚落的鸡蛋,调侃道:
“徐少爷这是要开养鸡场啦?”
一旁的张营长则正嚼着老孙头塞给他的臭豆腐,
嘴里的山东腔混着豆豉味,大声说道:
“入他娘!
这可比小鬼子的罐头香多啦!”
他的目光突然被城墙上贴着的捷报吸引住了,
那上面用黑色的墨字写着“草鞋岭大捷”,
字迹还没有完全干透,
甚至有一些墨汁正顺着纸面流淌下来,仿佛是黑色的泪水。
与此同时,军营的澡堂里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味,
徐天亮正悠闲地泡在水池里,仔细地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疤。
他的左肩有一个弹孔,形状宛如一个小巧的酒窝;
而右腿上的刀疤则活脱脱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狰狞而醒目。
“古大仙,你说那姑娘……”
徐天亮突然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完,
就被迎面泼来的一盆热水打断了。
古之月斜靠在水池边,手中擦拭着一把二十响的手枪,
那枪的零件在蒸腾的水汽中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人家给你塞鸡蛋,你反倒惦记上人家的手了?”
古之月操着一口苏北话,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道,
“难不成南京夫子庙的那些姐儿没教过你,
摸人家的手是要付钱的?”
徐天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有些尴尬地沉入水中,嘴里还嘟囔着:
“放屁!老子当年在秦淮河……”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营长一脚踹进了水里。
“龟儿子!你把水都快喝光啦!”
张营长是个山东佬,他的背上也有一个伤口,
随着他的笑声,那个伤口似乎也在一张一合,
宛如一只狰狞的大嘴。
当暮色如一层薄纱般悄然爬上晾衣绳时,
那股新军装特有的樟脑味,
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徐天亮站在那面缺了半边的镜子前,
专注地刮着胡子。
他手中的刀片,在喉结处那块狰狞的伤疤上,
不时地打滑,让他忍不住咒骂道:
“日他娘的!这领章咋少颗星呢?”
一旁的古之月,顺手将一枚崭新的青天白日徽别在了徐天亮的领口处,
随口应道:
“昨夜里喂了湘江里的王八啦。”
他半开玩笑地提醒道,
“你可得省着点用,再丢的话,
小心要去陪二柱子咯。”
就在这时,镜子里突然映照出窗外那棵高大的玉兰树。
洁白的花瓣如雪般飘落,
轻轻地覆盖在那篮鸡蛋上,
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银装。
突然,“砰”的一声,
张营长拎着一坛酒,风风火火地撞开了房门,
嘴里还嚷着:
“龟儿子们!来喝酒咯……”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熄灯号声,
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宁静的夜空。
三人相视一笑,也顾不得许多,
就着如水的月光,碰了碰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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