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谍影
渝城秋末的潮气像无孔不入的幽灵,
裹挟着淡淡的硝烟味,
拼命往窗缝里钻。
张教育长办公室的雕花木门仿佛不堪重负,
发出“吱呀”一声轻叹,
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细缝。
古之月的布鞋刚跨过门槛,
就像被门槛上的铜包角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他一边揉着脚,一边抬起头,
目光恰好落在窗边正靠在那里大快朵颐的徐天亮身上。
徐天亮身穿一套灰扑扑的军装,
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张教育长桌子上放着的点心。
他的腮帮子被食物撑得鼓鼓的,
活像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金陵话和着面渣,
像天女散花一样从他嘴里掉落下来:
“古班头,你快尝尝这点心,
味道不咋地啊,还没你做的好吃呢!
你说昨儿个阅兵式上那表现,
也太邪乎了,就跟天神下凡似的,
分秒不差,比平时训练还好……”
“徐天亮!”
张教育长的合肥话突然像炒豆子一样,
噼里啪啦地从黄花梨办公桌后面蹦了出来。
这位毛发稀疏的中年汉子,
此刻正对着牛皮纸袋里的酱板鸭大快朵颐,
油腻腻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向桌上摊开的航拍照片,
“戴老板刚来过电话,
说鬼子在咱眼皮子底下埋了条毒蛇!”
他原本正低着头,
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突然间,他猛地抬起头来,
目光如闪电般迅速扫过古之月那已经磨破的袖口。
“去年在长沙把山田次郎胸口崩出个血窟窿的,可是你俩?”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威严。
古之月的苏北腔带着些许沙砾感,
他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教育长记性倒好,
那鬼子的左胸口挨了我三八大盖一枪,
按理说该归阎王爷收账了。”
然而,就在古之月话音未落之际,
墙角的书柜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紧接着,深褐色的胡桃木柜门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一般,
无声地滑开了半尺。
一道青布长衫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
从书柜后飘然而出。
他的动作轻盈而优雅,仿佛完全没有重量一般。
随着他的出现,一股淡淡的檀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详。
徐天亮手中的点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的金陵话都因为惊恐而打起了颤:
“戴、戴局长?”
来者身材瘦削,宛如一根老竹,
那件青布长衫虽然已经洗得有些泛白,
但却浆得笔直,仿佛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严谨和刻板的气息。
他的鹰隼般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眯成了两道细缝,
透露出一种精明和锐利。
当他的鼻尖凑近桌上的酱板鸭时,
他的鼻翼微微动了动,
然后用一种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
“张兄,你这徽州酱鸭搁了三天了吧?
腥气都快盖过檀香了。”
浙江话犹如潺潺流水一般,
带着温润的吴音,然而这声音却让古之月的后颈一阵发紧。
他深知,军统局戴老板的威名,
是用无数沾染着鲜血的档案堆积而成的。
戴局长面沉似水,
他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照片上那焦黑的弹坑,
仿佛那弹坑还在诉说着三天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三天前,情报处成功截获了一份密电,
上面写着‘樱花盛开时’。
而就在今天凌晨三点,
渝城所有卖樱花糖的摊子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新的糖纸。”
他的话语突然停顿,
然后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古之月。
戴局长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
遮住了他的眼睛,
让人无法窥视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山田次郎并没有死在长沙。”
戴局长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他左胸的弹孔现在还在淌着脓水,
但这鬼子的心脏却长在右边。”
古之月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长沙城郊那个雨夜的场景。
在那潮湿的战壕里,
那道佝偻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从死人堆里缓缓爬起。
三八大盖的刺刀尖离他的喉咙仅有半寸之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徐天亮的汤姆逊冲锋枪突然响起,
密集的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扫过,
硬生生地打断了对方的三根手指。
可如今,戴局长却告诉他,
那个山田次郎竟然还活着,
而且正躲藏在渝城的某个阴暗角落里,
用那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手,
策划着更为狠毒的阴谋。
“上个月那三次锄奸行动,可真是邪门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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