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件衣裳吧——你带了吗?”
苏唳雪沉下一口气,伸出手,想理一理她的乱发,安抚一下,不料却被倏地躲了。
躲到一半,女孩子又停下来,怯生生地望来一眼,似乎怕得罪她。
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个开朗活泼的小丫头哪儿去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苏嘲风,难道你想要我当着你的面儿把裤子扒光吗……”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南宫离想抽自己。
连同父异母的兄长都欺负她,她又凭什么期待在别的男人那里获得庇护和怜惜,以为说一句不碰她,就真不碰她?
“我……”
苏唳雪不知该怎么解释。
突然,“唰”地一下,小丫头竟抽出了她腰间军刺,朝着黑衣黑甲的将军奋力一挥。
兔子急了咬人也齁疼齁疼。苏唳雪赶忙一偏头,闪身避开。
再回头,却见俏生生的女孩子将利刃死死抵到了自己天鹅般雪白的颈上。
“你干嘛?!”
“唳雪姐姐教过我,这儿有根血管,刺穿了能要命,救不活。”
朱雀不知寒,最不怕的就是冷。可利刃上传来的气息比茫茫雪山更苍凉。
死亡本就是苍凉的。
她的手在抖,心也在抖。
“将军,我失过身,配不起苏家门楣。今日我颜面扫地,便只剩一条死路。”
军报上的消息,她总有一丝不信,妄想会有奇迹,直到在祠堂见到她的木牌位。
死在这儿是不是能离她近一些呢?等到了阴曹地府也好找。
“少来这套。”
黑衣黑甲的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泪水在那双黑蒙蒙的眼窝里打转,绝望吞噬了她。
她闭上眼睛,却突然手上一空。
“呵!臭丫头,十年不见,就学会这个了?!”
黑着脸的将军把军刺远远撂到一边,责备似的剜她一眼。
啪嗒,一滴血顺指尖落下,砸在青砖地上,惊起一汪刺目的红。
“你……”
“南宫离,我这辈子最恨别人威胁。”眼前人冷冷地道。
小公主愣了片刻,而后,肩头轻颤,竟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只是憋在喉咙里,后来却越笑越纵情,越笑越痴狂,笑得整个人都抽风似地抖起来。
苏唳雪从未觉得如此头疼——三十万将士都带得,摆不平一个她了?!好生说也不成,威胁也不成,哄也不成,骗也不成……到头来竟没一招管用。
这样下去还得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
没来由的,床上的小美人开始发抖。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我冷,我冷……”
苏唳雪觉得不对,定睛一看,那丫头耷拉着小脑袋,软绵绵地就往下倒。
“阿离!”
捞过来一摸,烫的。
“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唔……”
怀里的小人儿烧得满脸通红,勉强应她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咋啦咋啦?将军,你咋啦?!”
军医李眠关刚美滋滋地打算就寝,就被将军府老管家从被窝里一把薅了出来,拎着药箱火急火燎地冲进门,连束发的簪子都歪了。
“不是我。”
苏唳雪轻飘飘瞥他一眼,稳稳当当立在床头。
病床上,窝着个奄奄一息的小丫头。
李眠关摸了下南宫离的额头:“没大事儿,发烧了。”
而后,冲苏唳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一通抱怨:“我说将军啊,这大半夜冷不丁一嗓子,差点把我魂儿吓掉,下官还以为您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就为这小崽子,也值当我跑一趟?!”
李眠关是武清人,说话带点儿乡音,倒是显得口气没那么冲,反而听上去有点儿好玩儿,特别热闹。
行医半生,他总结出一个深刻的经验——有时候,大夫乐观的精神状态也能驱病魔。
然而,大部分患者并不了解这一点,尤其是家属——李嬷嬷在一旁看他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厉声斥:“混账!你是哪门子大夫?人长得白白净净,嘴巴这么毒!”
宫中女官,礼仪最大,老人家在选侯城还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医官。
同样,李眠关也没见过这么摆谱的病患,倏地也沉了脸:“再嚷嚷,小心我一针扎哑了她!”
“你!”
“行了,”苏唳雪瞥他一眼,出声道,“这位是离公主,这位是奶娘李嬷嬷。”
“啊?!哎呦喂,下官有眼无珠,殿下恕罪,嬷嬷恕罪哈!”
能屈能伸的李大夫立马乖乖巧巧地放低了姿态。
“将军,今儿这出诊费您可得多给点儿——熬夜伤身呐!”
“看病吧你。”
苏唳雪有点儿受不了这废话篓子。
“哎呀我这不看着呢么!哪有您这么急吼吼的?!”嘴碎的大夫将药箱打开,又问,“烧多长时间了?”
苏唳雪摇摇头:“不清楚。”
“嘶——将军,不是我说,您这当丈夫的也太不合格了,好歹上点儿心呐!咱定北军谁要娶到这么个小娇妻,还不当个宝似的宠?!”李眠关翻翻眼皮,“要是早注意到,何至于大半夜把下官薅来?累傻小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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