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规避前朝兄弟阋墙、九死一伤的惨烈结局,先皇武帝一开始就定下了立嫡立长的规矩,他自己也一直以醉心诗书、无心政治的面目示人,装得很辛苦。
当初,母妃明明更偏疼他一些,父皇明明最听母妃话了。若不是母妃突然暴毙……
龙椅都放弃了,还不能要点儿钱吗?
“皇叔,绒绒我带走了。从今往后,她跟文昌侯府再无半点干系,死了也不给你送终。”
南宫离拉起地上惊魂未定的小娃娃。
“南宫离,反了你!”侯爷火冒三丈,追上来便抢人,“我女儿,不管死活都是我的,就是出去卖,挣的钱也是本侯的!”
南宫离吭都懒得吭,调转军刺,反手招呼上去。
两人离得太近,旁人阻都阻不及。
文昌侯活到这把年纪,头一回被一个小丫头逼怕了,感受到一种被吞噬的恐惧。
满手血的女孩子将人逼到墙角,狠命一戳。
所有人都吓傻了,胆子小的直接厥了过去。
军刺偏了寸许,擦着那风流自恋的眉宇和刀鬓,扎进泥墙土坯里,只露了尾端在外头。
“皇叔,人一辈子该怕两件事:一怕不识人,二怕不识好——绒绒的账我记着,凉州府的账我也记着。您最好也记着。”
说罢,她放开手,如同放开一只被她死死掐住脖子的花孔雀。
“侯、侯爷,裤子……湿、湿了!”
闪开身的一瞬间,一个眼尖的小丫鬟指着文昌侯,表情惊悚地捂住嘴巴。
南宫离退开两步,低头望见男人下身赫然透出斑驳的腌臜色。
经验丰富的大丫鬟们急忙上前处理。可遮得住视线,却挡不住气味,一肚子山珍海味酝酿出的腥臭格外具有杀伤力,惹得人人掩鼻。
南宫离盯着一切,鼻子轻哼:“皇叔,您虚假的风骨跟我这没用的怪物,果然一脉相承。”
不轻不重,不急不躁,是公主威仪、上位者的怒意。
那份淡漠,就好像心爱之物不算个事儿,人命更不算个事儿。
迷迷糊糊中,苏唳雪感到屋子里有人影晃动,拼命睁开双眼认了半天,才发现是王婉。
今日,里正大人并非平日惯常打扮,而是着了一袭银珠色衫,为图方便,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长发,乌发落了几缕出来轻轻垂在颊边,更添婉约。
以前,总见她一身庭芜绿衣,无簪无佩,又浅淡又萧索,素净得清冷。如今这一身水华布衫,衬得整个人都娇艳起来,再不见平日里那般犀利模样。
“醒了?看够了没?”
爽利的姑娘量她一眼。
"额……抱歉。"
她收回目光,做贼似的。
王婉觑着她,揶揄似的轻笑一声,走上去简单号了下脉:“呵,将军不愧是神将,睡一觉脉搏就正常了许多。”
而后,转身继续忙出忙进地收拾这间几乎要乱出花来的屋子。
苏唳雪看了眼头顶的床帐——不对,这是哪儿啊?!
“我们……怎么回来了?”
她吃力地晃着身体,扳住床边,想坐起来。
“看来真是烧糊涂了。”王婉道,“你染上了时疫,自己不知道么?”
“啊?”
苏唳雪眨眨眼,缩着身子坐在床头,眉梢轻轻扬起,露出孩童般的神色,可怜巴巴地望着人。
王婉瞧着,心里既好笑又无奈:“高烧不退,全身皮下多发出血点,李大夫说,和时疫症状及其相似,但好在不是。”
“啊……啊?!”
“将军,您除了‘啊’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苏唳雪苦思片刻,忽然,瞬间慌张,“你你你——你快走快走!你不能待在这儿!快走快走快走!”
王婉直起身,深深看她一眼:“定北军都是大老爷们儿,我走了,谁照顾你?”
“你……”
那双锋利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比先前更慌乱。
“将军可能不清楚,李眠关是御医局张景大人的高徒,你的身份,他一搭脉就瞧出来了。”
“那……我、我……”
榻上人这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慌忙将被子拉到胸口,哆哆嗦嗦地攥着,神情哀苦,叫人瞧着揪心得要命。
王婉暗暗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抚了抚苏唳雪的头,对那病苦深重的人柔声安抚:“衣裳是我换的。将军放心,下官拿命跟您担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把李眠关杀了?!”
将军突然脑洞大开。
“不是,不是不是……”王婉觉得,自己可能跟这成天打打杀杀的家伙算人头思路不太一样,“那就——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行了吧?”
她比苏唳雪虚长两岁,如今已三十出头。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吃过见过经过风霜,家长里短的悲催事也见识过不少,看得懂人心里的苦。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她眼里忽然就变成了一个萌萌的、不听话的小妹妹。
她头发可真软啊!摸上去就像刚出生的小奶狗细细软软的绒毛,万分地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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