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抓住她的手,心里想,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要求了。
“哎,等等,等等!殿下,王里正,李大夫,你们说啥呢?!”
好惨的小副将挠挠头,还没闹清这是什么哑谜。
李眠关翻翻眼皮,怜悯地看着傻得冒泡的小副将:“你家将军是苏唳雪,不是苏嘲风。”
“噢……啊?!他?他他他——她?!”
不用看也知道,单纯善良的小伙子是一脸什么震惊到姥姥家的表情。
“啧!有必要这么激动吗?”李眠关嫌弃至极,“反正也快死了,还有那么重要吗?”
突然,南宫离心里忽悠一抖,抱人的手不禁又紧了紧:“你说什么!”
“她中毒了,月凝霜那丫头片子干的。”没心没肺的大夫把针卸了,坐到一边,彻底放弃治疗,“——殿下,定北军最近会有大变故,将军让您回选侯城去。”
“我不走。”
“殿下,如果这是她最后的心愿,难道不该再慎重点儿吗?”
十八岁的女娃还没长大,还是个小女孩,一个顶着公主头衔却依然没轻没重的小女孩。
“真的没希望了么?”
“殿下,南疆药阁的毒天下无解,我们都尽力了,她也尽力了。”王婉蹲下来,轻声乖哄,又拿下巴点了一下李眠关,“要不是这庸医,恐怕连这一年都撑不过去。”
“嘿,我怎么成庸医了?!”李眠关叉着腰,不服气地抗议,“肺属娇脏,本来就难治。《内经》有云,形寒饮冷自伤肺。身处荒寒地,还偏爱饮冷酒,内寒外寒桩桩都占着,她不病重谁病重?又中了毒,受了伤——有她这么考验大夫的么?!”
屋子里燃着地龙,很暖,可怀里人一副身子还是冰凉冰凉的令人心疼。小公主咬着红艳艳的唇,似乎做了一个决定:“她不会死,定北军也不会有任何变故。”
“殿下,您是在异想天开里长大的么?!”
当大夫的都免不了遭受一种挫败,就是往往付出心力最多的是救不回来的那一个。
但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一个大夫会停下来。
这世道就是如此糟糕,天没天理,人没人性,任凭你有一身本事,还是很多事做不成,很多人留不住。
可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小女孩,人世间有多少罪恶,多少冤屈,多少丧尽天良,多少束手无策,这一时半会儿如何叫她知道呢?
南宫离不再同他争辩,翻掌按上那沉寂的心口,慢慢伏到那无声无息之人耳畔:“你忍一下,可能有点烫。”
她口吻很轻、很柔,悄然宛如清晨鸟儿在树梢私语。
“呃——!”
骤然间,一股奇异的暖流经由掌心涌入心脉,床上人被击得剧烈一恸,几乎承受不住。
“将军!”
“殿下!”
王婉、李眠关和唐云试图冲过来。
“站下,别误事!”
绫纱雪绉裙纷扬而上,不远处已只剩了冷灰的火盆被凭空打翻,“噗”地一声又燃起熊熊火光,直窜天顶,拦住三人。那张稚雅俏丽的脸庞泛起一种远古先神的悲悯,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庄重。
“我天!这什么邪术?!”
看着邪门儿的小姑娘,唐云心中大骇。
“是离火,南明离火!”
王婉细看,那火焰并非寻常红黄色调,而是一种更炽热的黄白色——迷离、绚烂,侵略性十足,像极了那双明媚的眼睛。
南宫离一眼不错地盯着怀中人神情里细微的变化,幽幽地道:“她是心脉枯竭之症,又加奇毒摧折,我要将离火游遍她全身,烧尽余毒,同时冲开一条活脉入心腑,给她一线生机。”
炎方太热,朱明当令,如堕火宅,南疆瘴毒之厉,盖因有南明火山镇界,不得流窜。南明离火乃世间至刚至阳之物,再没有比之生命力更旺盛的了,三千里瘴毒都能烧尽,解一点儿余毒自然不在话下。
可这东西不该只在传说中吗?
床上人气息越来越凌乱,似乎正在承受着一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一双眸子疯狂颤动着,神色已是近乎失常而错乱,眼看就要崩溃了——“好、好疼……不要,不要!唔——!”
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从灰败的唇缝间破出,似有罄竹哀痛。南宫离箍着她,凝眸注视着这沉疴在身的人,软软的心尖上一颤一颤,猫舔似的难受:“疯子……中毒这么深,还动气……你气性怎就这么大?”
那些架,都白吵了。
从今往后,她就只能下地狱了。
不一会儿,炽烈的白色芒由盛转衰,榻上人渐渐萎顿下去,再次陷入混沌。
李眠关一搭手,原本一潭死水的脉搏又奇迹般地出现微弱的波动:“神了,神了!殿下,您有这本事早说啊!害我累死累活一年多,还以为没戏了呢!”
南宫离将那昏昏沉沉的人小心放回床榻:“这些年,她亏得只剩一具空壳,竟还活着。李大夫,你不错。人间医术,或可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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