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熠帝沉声斥,“将他带上羽山,今晚上不准下来。”
还没出正月,选侯城里尚且飘着雪,山顶上更是寒风刺骨。
金吾卫们将苏唳雪带上山崖,一路上,兽声四起,磨牙吮血,令人汗毛倒竖。身形修长的人走到路的尽头,站定,环顾了一下,捡了处干净的石台,小心仔细地敛起衣摆,唯恐将它弄脏了似的,而后,于万丈崖壁前席地而坐。
“苏将军,要怪就怪您拥有非凡的能力,却不知该藏好它。”金吾卫统领霍云叹道,“羽山上猛兽林立,野狼会啃食掉你的血肉,熊会把你骨头碾碎如齑粉,鹰鹫会把你的眼和心肝挖出来……即便是神,也要魂飞魄散了。”
苏唳雪垂眸,轻道:“都是一样的。”
难道,她还不该遭受惩罚吗?
“将军,说实话,凭您的身手,这一路明明可以逃走,我们谁也拦不住。”
苏唳雪回过头,笑着打量他:“霍统领这实在性格在江湖上挺少见啊。”
“我只是可惜,过了这一夜,苏家断魂枪从此绝迹,大熠也将失去唯一能保护它的人。”
“霍将军言重了,一杆断魂枪护不了大熠,而我也不过是一个等死等得无聊的人。”苏唳雪自嘲地轻笑,抬眸扫视一圈,“怎么?诸位打算跟我在这儿一块儿喂狼吗?”
羽山险峻,只有一条下山道,若想逃,除非从万丈绝岭上跳下去。
在这么冷的山顶待一夜,就算不被豺狼虎豹吃掉,也得冻死。霍云同众人商议一番,决定回半山腰,选点子扎营生火,独留罪臣一人喝风。
这一头,南宫离紧赶慢赶,还是比苏唳雪落下半日脚程。翌日,太阳隐隐露出鱼肚白的清晨,她终于一日千里地赶到了选侯城。
“怪了,青蚨钱怎么没朝宫门飞,反而指向羽山了?”
小公主看着琉璃盏里跃动的铜币,疑道。
羽山多猛兽,相传,乃上古贤君舜斩杀佞臣鲧之处。敏锐的暗卫营长心头涌起一丝很不好的预感:“殿下,羽山……那个……险峻,属下先去探探吧。”
南宫离摆摆手:“羽山就在选侯城边上,本公主小时候天天爬,你能比我熟?”
说着,她噌噌噌两步爬上山去,含章无法,只好赶紧跟上。
半山腰,他们遇到了正在收拢营帐的金吾卫。
“统领,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让狼给吃了。咱还用得着费那个劲吗?狼啃过的尸体多难收拾啊!”一个金吾卫道。
霍云眸子沉了沉:“不行,他毕竟是大熠将军,堂堂定北军统帅,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不该曝尸荒野。”
南宫离心里咯噔一下,三两步冲上前去,逮住那个边收锅架边抱怨的金吾卫厉声质问:“你们在说谁?说谁!”
“公主?您怎么来了?”霍云惊道,赶忙上前行礼。
南宫离并不想废话,唰地抽出那名金吾卫的佩刀,死死抵住其脖颈:“说!苏将军在哪儿?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
霍云:“……”
谁都没料到,一个天生柔弱、伤感、毫无主见的小女孩一眨眼会变得如此凌厉,那双凶狠的眼睛里喷着火舌,恨不得吃了他们。
只有嗜杀成性的兽,才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神。
“公主,您……可能得做点儿心理准备。”
霍云不得已只好带她上山,心知难免被她憎恨的下场。
然而,到了山顶,猛虎与豺狼皆无影踪,连最刁钻的秃鹫也收拢了羽翼,那个人依旧在原处打坐,沉静庄严犹如一尊神只,身上没有任何残缺。
“这样待一夜都没事,难不成将军真是神明转世,野兽精怪、蛇虫鼠蚁弗能近体?”
众人心中皆是惊惧,唯唯不敢上前。
“将军!”
南宫离拨开人群,奋不顾身地朝那枯坐的人狂奔而去。
苏唳雪吐出胸膛里最后一丝热气,微微阖着眸,听着那轻盈而慌乱的脚步,心知是她来了,却连转一下头的力气也没有。
她已全身都僵了,唯余心尖儿上还有一丝悸动,出卖了她眷恋人世的秘密。
“疯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将军府你不要了,飞廉你不要了……我,你也不要了吗?”
小公主将自己漂漂亮亮的胭脂红氅衣解下来,如同一团火热的心意,紧紧包裹住这一动不动快冻僵了的人,将她护在心口处,不住地摩挲着这具冰块儿似的身体,祈求老天能让她暖和哪怕一丁点儿。
霍云望着崖壁上两人,心中忽地生出许多感慨来,不由叹了口气:“含章老弟,我有点儿明白,你为何宁可窝在漠北当个没前途的暗卫,也不肯回金吾卫了。”
“我喜欢将军府,喜欢看两情相悦的人。”含章轻笑。
苏家的将军生得秀气,人也文雅,不像他们这帮大老粗,成天喝醉了就满口荤段子,动不动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吹口哨、抛媚眼,逮着机会还要摸两把。风餐露宿这么多年,都快三十岁了,还是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俊俏模样,被红艳艳的大氅一罩,眉宇间轻柔地愈发像个姑娘了。定北军没出几个断袖之癖,都对不起这一副好皮相,难怪小公主稀罕得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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