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食物的味道苏唳雪根本连闻都闻不得,可到底争不过心爱之人趴在耳边这般燕语莺娇地好言乖哄,孩子似的切切恳请。
“吃……吃下去,还有奖励吗?”
她颤着声,虚弱地问。
“当然!”多情的女娃娃启齿而笑,还是那么好看。
“来!”
缠绵病榻的人深深喘了口气,努力回赠出一个笑容。
这次,她痛苦到浑身都在微微地抽搐,嗓子眼儿里一直低低呻吟着。
这反应令小公主好生心疼,几乎都要怀疑手里端的究竟是香喷喷的米粥,还是夺人性命的毒药。
可就算再不忍,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心软——四天了,再喂不进东西,真就活活饿死了。
“再……再来一点吧,好吗?”
喂进去后,南宫离拆出她紧攥的手,轻轻吻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抚,话说得自己都万分艰难。
“不……不要了……阿离,求、求你……我实在不行了……呃……”
床上人连连摇头,可怜兮兮地闭着好看的眼睛,别过脸去,拼命躲她递来的勺子,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躲闪挣扎,神情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恐惧,悲声揪心。
她是多有骨气的一个人啊,宁肯受烈毒蚀心之苦,也未曾半分屈从敌手,若不是痛苦到无以复加,哪里肯做这软弱乞怜之语呢?
“殿下,要不然算了吧……”
“是啊,实在是太可怜了!”
就连李眠关和沈岳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劝。
“乖,最后一勺,我保证……我保证!好不好?你就看在我半身踏进鬼门关的份儿上,求你了,求你了,啊……”
那双黑蒙蒙的眼睛里也浮起成片成片的氤氲,声调虚虚柔柔地,哀求着困顿无措的人。
苏唳雪睁开眼,深深地凝望着心上人。
小丫头只剩半副血躯了。
这么长时间,她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
她想看她笑,想让她开心。
苏唳雪:“最后一勺?”
“嗯!最后一勺。”
“真的?”
“真的。我乃监国公主,一言动万人,一行惊百年,言出必行,守令如山——绝不骗你。”
“最后”这个词,往往能激发出人一辈子的潜力。苏唳雪鼓了鼓劲儿,又听话地张开嘴。
这一次,南宫离狠下心肠,舀上满满一大勺温热的粥,还没等床上人开口拒绝,便以手臂揽住她,将人仰面放倒,迅速灌了下去。
“唔——!”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颅顶,苏唳雪几乎是立刻便要翻身吐了去,却被女孩子死死箍住,不许她动。她连忙揽起袖子去堵,试图往嗓子眼里咽,可食管里却连一根头发丝的缝隙都没有,喉咙处又自下涌上一股腥甜,口中的暖粥一滴都吞不下去。
“呃——呃——!!”
苏唳雪整个人都崩溃了,躺在心狠手辣的小姑娘怀中,牙关紧咬,双眸紧闭,眼耳口鼻全部扭结到一起,三魂七魄都被逼出了心窍,身体在被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痛苦得几乎快厥过去了。
“将军!”“将军!”李眠关师徒简直吓慌了神。
苏唳雪却根本听不见他们焦灼的呼唤。
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管面无人色地“呜呜呜”地凄声哀鸣着。
这便是心思郁结,百转成灰的人么?南宫离凄然地想。
“将军,咽下去!你做得到——我帮你!”她拉下苏唳雪捂嘴的手,按着人,深深吻住那颤抖无措的唇。
“唔!”
苏唳雪猛地张开双眸。
瞳仁里,映现出那个如秋水般明丽的人儿。
“呜……呜呜呜……”
俏生生的小美人儿吻着她,还在忍不住低低地抽噎。
原来这些天,她的布娃娃竟是这么难受。
可即便这么难受,还在竭尽全力地配合她,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想着想着,小丫头不由心头一酸,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滚烫的清泪滴在瑟缩无状的人鬓边眉间,流入齿缝,又咸又涩。
苏唳雪推不开她,阖上眼,深深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睫毛微微颤动着,一点一点艰难地吞咽起来。
总不能,污了她。
终于,她把粥全咽了下去,连带着血和泪。
“好了,好了……不喝了!咱不喝了……哈。”
南宫离松开怀里人,替她抹掉滴在脸上的残泪,强忍伤怀,隔着被子圈住人,柔声安慰,心里一阵一阵发苦。
李眠关把脉后,微微松了口气:“殿下,将军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只要今晚别再吐,慢慢就能好起来。”
而后,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沈岳跟他离开,将空间留给她们。
“将军,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南宫离轻轻揽着被折磨得惊魂未定的人,哀哀地道。
她真后悔,没能早一步赶过来。
哪怕再早一步呢。
“不哭,不哭了,哈……”苏唳雪望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轻声宽慰着,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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