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荃此行原本抱着极大的希望,此刻不欢而散,便阴沉着脸一路走出杨氏医馆,自顾登上马车回转齐王府。回到府内尚未坐定,贾荃便已一叠声地唤道:“齐王呢,叫他赶紧过来见我!”
司马冏先前将潘岳和贾荃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已知大事不好,提前回府后就一直如坐针毡地等候发落。此刻见到母亲气得脸色发青,又把四周侍奉的人驱赶得干干净净,司马冏原本的一点点侥幸也灰飞烟灭,只好扑通跪在贾荃面前,老老实实地说:“山奴知错,请母亲恕罪。”
“你自己说说,犯了什么错?”贾荃见山奴偷瞥着放在自己膝边的藤条,冷笑着问。
“山奴不该……不该瞒着母亲,假扮父亲的模样去秦王府装神弄鬼,更不该被潘岳识破了身份。今天他不停咳嗽,就是因为我害怕被他当场抓住,反手将他推进了池塘里……呃……”司马冏还没有说完,贾荃已经抓起那根韧性十足的藤条,用力抽在了儿子的后臀上。见司马冏只是猝不及防地哼了一声,后面就再也没有发出声息,贾荃越发焦躁,呵斥了一声:“把外衣脱了!”
见贾荃难得发这么大火,司马冏不敢违抗,乖乖地解开腰带,将那件尚未更换的粗布箭袖脱了,只身着白缎中衣跪在地上。只听一阵风声划过,身后顿时爆起一条火辣辣的剧痛,让司马冏的呼吸克制不住地粗重起来。
“说呀,你不是能耐大得很吗,继续往下说呀!”贾荃一边恨声责骂,一边毫不停歇地甩下藤条,“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串通了以前齐王府的旧人,利用你自幼熟悉的地形,轻而易举就避开了秦王手下的护卫。对了,还有花园池塘里埋下的木桩,那原本是你小时候我叫人做来逗你玩耍的把戏,你以为时过境迁就没有人记得了吗?这么多明显的破绽,就算不是潘岳撞破,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多久?”
“太庙中屡屡有父亲笔迹的字条出现,齐献王显灵的说法早已传遍了洛阳。所以我找温裕要了他仿写父亲笔迹的字条,扔在秦王府中,他们就更相信是父亲显灵了,根本不会怀疑到我……”司马冏刚回了两句嘴,贾荃便又是狠狠一抽,将少年清瘦的脊背打得往下一弯,“真能干,是不是要我夸奖你啊齐王殿下?”见司马冏疼得双肩都在瑟瑟发抖,贾荃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们隐忍多年要为你父亲报仇,你却去招惹无关痛痒的秦王,就不怕招来横祸,连累你父亲的祭祀都无人承奉吗?”
“我就是看不惯秦王司马柬!”司马冏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撑,重新直起腰来,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被愤怒烧得通红,“那片宅子一直都是齐王府,凭什么司马柬一博得天子欢心,就硬生生要强占了去?他是皇子,可我也是景皇帝的嫡孙,哪里就比不过他了,凭什么他就可以压在我头上为所欲为?我就是要假借父亲的灵魂去吓他,最好吓得他魂不附体家宅不宁,再也不敢住在我们的齐王府里面!那个王府,原本就是属于我的,迟早有一天我还要搬回去,把那帮势利小人一个一个都踩在脚下!”
“住口,你给我住口!”贾荃下了死力,不管不顾地将藤条在司马冏身上乱抽,却不能阻止少年饱含血泪的声声控诉。“什么景皇帝嫡孙,你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就把这话拿到外面对人说去!”贾荃尖着嗓子骂到这里,见司马冏中衣已经被自己抽破了好几处,鲜红的血迹呈条状从素白的绸缎上浸染开去,和当年司马攸死时呕出的血色一样刺目,不禁手足一阵发软,那沾血的藤条便橐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母亲放心,既然檀奴叔……潘岳先前并没有将此事说出去,那么他今后也不会说。”司马冏等了一会,见贾荃再无动作,忍着身后的疼痛问道,“母亲既然愿意冒险与潘岳会面,心里其实也是相信他的吧?毕竟他与父亲相交甚厚,此番不得已投靠杨骏,也是因为我们实在势单力薄,连助他回京都无法做到……”
“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这可真真是你父亲的遗风啊!”贾荃气急,用手指使劲在司马冏脑门上一戳,“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真正信任。没错,潘岳过去与你父亲交好,现在对我们也残存一分故旧之情——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旧来逼我们搬出王府,也舍不得杨骏带给他的种种好处?你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空架子齐王,若是以后杨骏给他许诺更大的回报,焉知他不会出卖我们换取他的仕途?所以对他我们也要提起几分防备,若是他威胁到了齐王府的安危,绝不能心慈手软!”
“可是,儿子记得潘岳今天一再提醒我们要明哲保身,应该不至于会出卖我们吧。反倒是三杨里的杨珧一直对他心存怀疑,若非儿子想办法顶替了监视他的杨家暗卫,只怕……”司马冏话音未落,后背上又爆发出一道烧灼般的剧痛,却是贾荃捡起藤条,顺手又用力抽了下来,“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要弘农杨氏身死族灭,是要你重振齐王府的尊荣气势,甚至终有一天执掌社稷号令天下!潘岳既然不肯放弃杨家,那杨家倒台的时候,他就只能跟着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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