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感觉喉咙有些发紧,这是她第一次从周华荣——这位在她心中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口中,听到如此沉郁的论调。
在她的记忆烙印里,周老师总是那个能在第一时间洞悉迷雾本质,以超凡智慧迅速做出最合理决策的导师,他的眼神总是清澈而坚定。
可如今,他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阴霾,似乎昭示着即便是这位拥有十几年外交风云经验的智者,也对眼下这摇摇欲坠的国际体系,抱着一种近乎悲观的审慎态度。
“周老师,您的意思是......联合国它......”
林薇小心翼翼地措辞,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稍作沉吟,试图从老师那晦涩的目光中解读更多信息,最终却只能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试探性地回答:
“我......我其实说不好,周老师。但我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大厦......或者说,它所象征的那个时代,确实......确实没剩下多少时日了。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轮,正在不可逆转地沉没。”
她顿了顿,补充着自己的观察,语气里带着一丝年轻外交官特有的理想破灭后的苦涩:
“过去这几个月,联合国大会能勉强通过的决议,简直寥寥可数,寥胜于无。更多的时候,代表们不是在会议厅里歇斯底里地互相指责谩骂,就是在各种委员会中娴熟地推卸责任,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
“即便偶尔达成了某些共识,形成了决议,又有多少国家真正愿意去遵守、去履行呢?承诺变得比废纸还要廉价......老实说,”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足勇气说出那个最坏的可能。
“除了眼睁睁看着它彻底解散,变成历史名词,我......我实在想象不出,接下来还会朝着什么更糟糕、更令人绝望的方向发展了......”
周华荣花白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深沉的、饱含复杂情绪的沉默,代替了直接的答复。那沉默本身,似乎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分量。
然而下一刻,他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原本因忧思而紧蹙的眉宇悄然舒展,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略显疲惫却温和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较为轻松、带着长辈对晚辈特有的关怀:
“小林啊,你跟在我身边摸爬滚打也有些年头了,联合国大会这摊子事儿,里里外外的门道,你肯定也已经驾轻就熟,心里有数了。”
他看着林薇,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期许: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真心热爱外交这份充满挑战、也承载着特殊使命的职业,我想,你也不会选择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耐着性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助理,对吧?”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的工作真的画上了句号,你个人......之后有什么别的打算吗?有没有想过换个跑道?”
林薇明显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似乎从未真正闯入过她被日常繁琐工作填满的思绪中。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飘忽:
“我......嗯......可能......说实话,我没太仔细想过。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在外交领域工作。” 她稍作思考,眼神重新聚焦,给出了一个略显迟疑却也算坚定的答复。
“哦?那如果组织上需要,要派你去......比如,非洲某个条件艰苦的常驻代表处呢?你也愿意吗?”周华荣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抛出了一个更具挑战性的假设。
“啊?去......去非洲?这......”
林薇顿时感觉大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思维瞬间停摆。眼前仿佛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现出各种关于非洲的刻板印象与真实画面的混合体——广袤的稀树草原、贫瘠的村落、动荡的局势、以及......或许还有迥异的文化和艰苦的生活条件。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看到林薇那副瞬间石化的可爱模样,周华荣忍不住“呵呵”地轻笑了几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小林,刚刚是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我也不逗你了,跟你说点正事吧。”他收起了那份玩笑的态度,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认真,语气也沉稳下来:
“实话告诉你,关于联合国当前以及未来的困境,组织上和中央已经进行过很长时间的、多轮次的深入研判和战略考量了。照目前这种急剧恶化、近乎崩塌的严峻形势继续发展下去,我们......以及其他许多负责任的大国,迟早都要结束在纽约联合国总部的工作。”
“这只是时间问题。但真正棘手的问题在于——这座已经破损不堪、权威扫地的联合国大厦,以及那些尚在运转、但影响力日渐势微的下属机构,未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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