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郑重地点头,捧着食盒离去。我回到寝宫,看着镜中那个满身烟灰、鬓发散乱的女子,突然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就是爱情吗?让人卑微到尘埃里,却还担心开不出花来。
"娘娘,您的手..."蔷薇心疼地捧着我的手指,轻轻涂抹药膏。
我任由她摆布,思绪却飘到了乾清宫。福临会接受我的粥吗?会明白我的心意吗?还是...依旧将我拒之门外?
"魏护卫求见。"门外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让他进来。"我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
魏丑夫一身御前侍卫的装束,更显得英挺不凡。他单膝跪地行礼,抬头时目光落在我烫伤的手指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娘娘不该如此糟践自己。"他沉声道。
"本宫自有分寸。"我淡淡地说,"你刚调任御前侍卫,不该贸然来此,免得惹人闲话。"
魏丑夫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上好的烫伤药,末将...属下特意从太医那里求来的。"
我心头一暖,示意蔷薇接过:"多谢你了。"
"娘娘,皇上他..."魏丑夫欲言又止,"今日心情不佳,早朝时斥责了几位大臣。"
我眉头一皱:"所为何事?"
"西南战事吃紧,军饷筹措不力。"魏丑夫压低声音,"但属下觉得,皇上是因为思念娘娘..."
"住口!"我厉声打断,"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魏丑夫立刻低头认错,我却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魏丑夫,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下去吧。"我摆摆手,"记住你的身份。"
魏丑夫退下后,我盯着那瓶烫伤药出神。福临心情不好?是因为国事,还是...因为我?
正想着,芍药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娘娘!皇上收下了!"
"真的?"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他可说了什么?"
"皇上问娘娘的手伤得重不重,还让太医准备了药膏。"芍药兴奋地说,"吴总管偷偷告诉奴婢,皇上尝了一口粥,说...说味道不错。"
我长舒一口气,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福临还关心我的手伤,还肯尝我做的粥...这是个好兆头。
"皇上可说何时来看本宫?"我忍不住问。
芍药的笑容僵了一下:"这...皇上没说。"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是啊,一碗粥怎么可能抵消我犯的"错"?福临能收下粥已是不易,我还在奢望什么?
"娘娘别灰心。"蔷薇安慰道,"皇上既然收下了粥,就说明心里还有娘娘。复宠是迟早的事。"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答话。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宠爱就像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夜幕降临,我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乾清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福临此刻在做什么?是在批阅奏折,还是在想我?抑或...已经将我淡忘?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魏丑夫站在廊下。
"你怎么又来了?"我皱眉,"若被人看见..."
"娘娘,皇上一炷香前出了乾清宫。"魏丑夫低声道,"往...往这个方向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当真?"
魏丑夫点点头:"属下亲眼所见。皇上只带了吴总管一人,像是...像是要私下见什么人。"
我慌忙整理衣衫和发髻,又让蔷薇拿来铜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双颊绯红,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
"你们先下去。"我挥手屏退左右,"若皇上真来了...别让人打扰。"
侍女们退下后,我坐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烫伤的痕迹。一炷香过去了,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福临或许是去别的宫殿呢?毕竟后宫佳丽三千,又不只我一人...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福临。
他瘦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紧抿着,看不出喜怒。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此刻复杂难辨。
我慌忙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沉默。长久的沉默。我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靴尖。那上面沾了些许泥土,像是匆匆赶路所致。
"手怎么样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我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回皇上,已经不疼了。"
"让朕看看。"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指尖,轻轻抬起。福临低头查看那处烫伤,眉头紧锁。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拂过我的手指,痒痒的。
"笨手笨脚的,以后别进厨房了。"他轻哼一声,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膏,治烫伤最好。"
我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福临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到榻上。
"那粥...太甜了。"他别过脸去,"下次少放点糖。"
下次?他还愿意有下次?我心头一热,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皇上不生气了吗?"
福临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暗了下来:"宛宛,朕可以原谅你很多事,但唯独..."
"臣妾知道错了。"我急忙打断他,"臣妾保证,以后再也不想他了。"
这是谎话。人心岂是说忘就能忘的?但为了董鄂家,为了眼前这个为我憔悴的男人,我愿意说谎。
福临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有几分真心。最终,他轻叹一声,将我揽入怀中。
"朕这些天...很不好过。"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批奏折时会走神,用膳时想着你是否按时吃饭,睡觉时..."
他没有说完,但我听懂了。原来不止我在思念,他也是。
"臣妾以后再也不会让皇上担心了。"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我们就这样相拥而坐,谁都没有再提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这一刻的温情弥足珍贵,但我知道,有些裂痕需要时间才能愈合。有些秘密,必须永远埋藏在心底。
比如我永远无法告诉福临,在那个雨夜,我烧掉的不只是悼诗,还有一颗曾经为别人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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