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逸抬手示意,引着袁绍穿过雕花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两厅。檀木案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炉火微红,水汽氤氲。
“子婿,此处清静,正好说话。”甄逸广袖一拂,示意袁绍入座。
甄姜行至茶案前,素手执壶,动作娴熟地温杯、投茶、注水,茶香顷刻间溢满厅堂。她低眉垂目,神情专注,仿佛煮茶一事,便是此刻天下至重之事。
“父亲,夫君,请用茶。”她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袁绍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到甄姜的手,两人皆是一怔,随即各自收回。甄姜耳根微红,又低头去拨弄炭火,让水保持适宜的温度。
甄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袁绍轻啜一口茶,开口道:“妇翁,这些西域马当真神骏,不知能否多购一些?”
“贤婿若有意,甄氏商路自当尽力。”
袁绍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开口:“三千匹,如何?”
“三千?”甄家主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西域马价高难求,三千匹绝非小数。但见袁绍神色热切,终究缓缓点头:“此事……容我筹措。”
“这可是三千金啊!”
“钱财不是问题。”袁绍压低声音,“我渤海郡有盐铁之利,更可许以官职...”
甄逸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西域路途遥远,商队往返需一年有余。况且如此数量的战马,朝廷那边...”
“天下将乱,妇翁何必顾虑朝廷?”袁绍直视甄逸的眼睛,“甄家富甲一方,却无兵权自保。若与我联手,何愁家业不兴?”
“夫君。”甄姜忽然轻声唤道,将一碟精致的茶点推到袁绍面前,“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桂花糕,您尝尝。”
袁绍愣了一下,随即领会妻子的用意——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在此处谈论过于敏感的话题。他感激地看了甄姜一眼,取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凉亭外一阵微风拂过,垂柳枝条轻摆,在水面上划出细碎的波纹。甄姜又为二人续上热茶,动作轻盈如蝶。她虽未插话,但目光不时在父亲与丈夫之间流转,显然也在认真聆听。
甄逸何等精明,立刻笑道:“姜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来,子婿,咱们先用些茶点,稍后再谈正事。”
甄姜又为父亲添了茶,轻声道:“父亲近日操劳,女儿见您气色不如从前,特意在茶中加了枸杞和菊花,可明目清心。”
“还是女儿贴心。”甄逸笑着接过,眼中满是慈爱。
袁绍看着这对父女,心中感慨。他娶甄姜虽为政治联姻,但相处日久,也渐生真情。甄姜不仅容貌出众,更是聪慧贤淑,今日这般场合,她既不失礼数,又能适时地调节气氛,实在难得。
凉亭外,夕阳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池水映着晚霞,泛起粼粼金光。甄姜起身,将亭角的纱帘放下,遮挡渐强的晚风。
“本初,”甄逸忽然正色道,“老夫膝下三子,五个女儿。姜儿为长女,自幼聪慧,如今嫁与你为妻,老夫视你如半子。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万望慎重。”
袁绍肃然起身,长揖到地:“妇翁大人厚爱,绍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甄家栽培之恩。”
甄逸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目光沉静而深远。他望向袁绍,嘴角微扬,却无笑意,只有一抹商人在权衡利弊时的冷静。
“子婿可知,乱世将至,商人若无依靠,终将为人鱼肉。”
“商者,通四方之货,聚天下之财。可一旦刀兵起,再多的金银,也抵不过一柄利剑。”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事情超出了掌控——甄逸,他未来的岳父,一个本应在史书中寥寥数笔带过的商人,竟能预见天下将乱。
“天下承平已久,妇翁如何看出将乱?”袁绍故意将“承平”二字咬得极重。
“本初啊,”甄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岁月磨砺过的砂纸,“商道即世道。老夫行走南北二十余载,见惯了市井百态。有些征兆,就像秋日里第一片黄叶,寻常人或许不觉,但老商人却能嗅出季节更替的味道。”
袁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前世记忆中甄逸确实在黄巾之乱前做了充分准备,保全了甄氏一族,但从未深究其缘由。此刻听甄逸这般说,不禁正襟危坐。
“愿闻其详。”
甄逸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缓缓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物价。
“你看,去岁至今,幽州盐价涨了三成,冀州铁器价格翻了一番。这不是寻常的供需变化。”甄逸的手指在数字上划过,“盐铁乃国之命脉,官府管控严格。如今私盐泛滥,铁器私下交易猖獗,说明朝廷控制力已大不如前。”
袁绍微微颔首。他前世也曾经历过这些,但当时只道是寻常商业波动,未曾深思。
甄逸又取出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甄家商队的路线。
“三个月前,我派往荆州的商队回报,沿途流民数量是去年同期的五倍。而徐州的管事来信说,当地豪强开始修筑坞堡,招募私兵。”甄逸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危机网,“商路如血脉,血脉不畅,则身体必病。如今商队处处受阻,正是天下将乱的征兆。”
袁绍心中震动。这些细节与他重生前的记忆惊人地吻合,只是前世他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甄逸从案几下抽出一卷竹简,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划过。
“去岁至今,冀州粮价涨了三成,而官府征收的赋税却增加了五成。我甄氏在十三郡的商铺,上月有九家报来同样的消息——铁器、盐巴被抢购一空。”
袁绍心头一震。这些细节,即便是重生者的他也未曾留意。他接过竹简,只见上面不仅记录物价,还标注了各地流民数量、豪强私兵规模,甚至细致到某地井水突然干涸的异象。
“还有这个。”甄逸又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信件,“我在洛阳的合伙人昨日刚送到的。张让等人正在暗中变卖宫中珍宝,连先帝陵寝的陪葬品都不放过。”
“这样的朝廷,不亡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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