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的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大地上。
城内,黄巾军的旗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偶尔被热风吹起,又很快垂落。张角站在城楼上,手指紧紧攥着斑驳的城墙砖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朝廷大军将广宗围得水泄不通。
城内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少,伤病员却一天比一天多。张角能感觉到,士兵们眼中的火焰正在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饥饿和绝望的阴影。
“大哥,南门的守军又逃了十几个。”张梁匆匆赶来,声音压得很低,但掩饰不住其中的焦虑。
“再这样下去,不等朝廷军攻城,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张角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城外连绵的军营,那里炊烟袅袅,显然朝廷军的粮草供应充足。而城内,他们已经连续三天缩减口粮了。他的目光移向自己枯瘦的手腕——曾经饱满的肌肉如今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天公将军,您的药。”一个瘦小的少年捧着半碗黑褐色的汤药走来,碗里的液体少得可怜,却已是全城能搜刮到的最后一点药材熬制的。
张角接过碗,没有喝,而是递给了身旁一个咳嗽不止的老兵。“给他吧,我还撑得住。”
老兵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颤抖着接过碗,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洒了一半在地上。周围的人盯着那渗入泥土的药汁,眼中是掩不住的痛惜。
就在这时,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张角警觉地转身,只见一队骑兵从朝廷军营中疾驰而出,为首的举着一面黄色旗帜——那是皇家使者的标志。
“怎么回事?”张宝也从另一侧城墙赶来,脸上沾满尘土和汗水。
张角眯起眼睛,努力辨认那队人马。“不是来攻城的...看装束,是宫里的太监。”
骑兵在城下弓箭射程外停下,为首的宦官尖声喊道:“奉天子诏令,小黄门左丰前来监军!尔等叛逆还不速速投降!”
城上的黄巾军面面相觑。张角的眉头却渐渐舒展,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转身对两位弟弟低声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机会?”张梁不解,“大哥,朝廷派人来监督攻城,我们不是更危险了吗?”
张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不,梁弟。你还不明白吗?朝廷派太监来'监军',从来只有一个目的——”
“索贿。”张宝突然明白了,眼中闪过精光。
“正是。”张角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卢植围城三月不下,朝廷已生不满。现在派太监来,明为监军,实则是给卢植施压,要么速战速决,要么...给钱消灾。”
张梁恍然大悟:“所以卢植现在进退两难?”
“不仅如此。”张角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太监贪婪成性,我们可以利用这点。”
当夜,广宗城墙上悄悄垂下一条绳索,一个黑影敏捷地滑下,消失在夜色中。两个时辰后,同样的绳索上拉回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张角的营帐内,烛火摇曳。
张梁和张宝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摊开的是从朝廷军叛逃士兵那里换来的情报。
“左丰此人心狠手辣,贪得无厌。”张角指着情报上的一行字,“去年在冀州,他为敛财逼死了三个县令。”
“朝廷派这种人来监军,简直是自掘坟墓。”
“正合我意。”张角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我已派人联络城中的富商,让他们准备一份'厚礼'。”
“大哥是想...”张梁眼中闪过疑虑,“我们哪来的钱财行贿?”
张角露出神秘的微笑:“谁说我们要真的给钱?”
三日后,一封盖着黄巾军印的信被射入朝廷军营。
信中,张角以极为谦卑的语气表示愿意“悔过自新”,并恳请左丰大人入城“受降”。
卢植的营帐内,这位名将将信拍在案上,怒不可遏:“此乃缓兵之计!张角狡诈,岂会真心投降?”
左丰却眯着细长的眼睛,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信纸上张角承诺的“黄金千两,明珠十斛”。“卢将军,天子有好生之德。若叛军真心悔过,何必赶尽杀绝?”
“大人明鉴,”卢植强压怒火,“张角起兵以来,攻城掠地,杀害官吏,岂会因一时困境就真心投降?此必是诈降!”
左丰不悦地拂袖:“卢将军围城三月,耗费钱粮无数,却寸功未立。如今叛军愿降,将军反倒阻挠,莫非...别有用心?”
卢植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言。朝廷宦官权势熏天,一句话就能让他丢官罢职。
次日清晨,左丰身着华服,在一队精锐骑兵护卫下,趾高气扬地来到广宗城下。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张角亲自出迎,身着素服,不佩兵器,行大礼参拜。
“罪民张角,叩见左大人。”
左丰满意地捋着稀疏的胡须,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张角,你既知罪,本官自当禀明圣上,宽大处理。你说的那些...诚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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