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案几,目光落在摊开的竹简上
那是太尉杨赐呈上的奏章,字里行间都在为皇甫嵩请功,建议扩大其统兵之权。
“好一个杨文先,”刘宏冷笑一声,指尖在“皇甫车骑功在社稷”几个字上重重一划,“这是要朕把北军五校都交到他们弘农杨氏和安定皇甫氏手中啊。”
“黄巾之乱方平,这些世家大族就迫不及待要分权了。”刘宏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杨太尉为皇甫将军请功,倒是合情合理。”张让的声音柔和如丝绸,却暗藏锋芒,“只是这统兵之权的建议...未免有些僭越了。”
“让父以为如何?”
张让低声道:“皇甫嵩平定黄巾,确实功不可没。但北军五校乃护卫京畿之精锐,若尽付一人之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刘宏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皇甫嵩在冀州连战连捷,军中只知有皇甫将军,不知有朕。如今杨赐又上此奏,分明是要朕封他做大将军。”
“陛下明鉴。这些世家大族向来同气连枝,杨赐与皇甫嵩有姻亲之谊,此举恐怕...”
“朕需要知道,皇甫嵩在军中究竟有多大的威望。”
张让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老奴明白。臣会派人暗中查访,若有异动...”
“不。”刘宏抬手制止,“现在还不是时候。黄巾余孽未清,朕还需要皇甫嵩这样的将领。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让一眼,“让父可以适当做些准备。”
张让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老奴省得。洛阳城中流言易起,军中监军亦需得力之人。”
“陛下,”张让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子,“北军五校如今都在袁本初手中,老奴倒觉得,不如封他个司隶校尉?”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为刘宏斟满一杯西域葡萄酒,“让那些世家大族狗咬狗去。”
“如今连北军都要姓袁了?”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他突然将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惊得侍立的黄门侍郎浑身一颤,“这般封赏,岂不是自掘坟墓?”
“陛下明鉴。”张让伏低身子,
“正因袁氏树大根深,才更会爱惜羽毛。”他抬起浑浊的眼珠,“当年袁安为保家族清誉,宁可子孙三代不入中枢。这些世家...”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比谁都怕沾上篡逆的污名。”
“接着说。”
张让知道火候已到,膝行两步低声道:“老奴的意思是,袁氏比谁都清楚'月满则亏'的道理。若他们真敢有不轨之举...”他做了个投掷的动作,“陛下只需丢根骨头,饿狼自会扑上去撕咬。”
刘宏忽然轻笑出声:“还是让父狡猾,倒是把朕比作驯兽之人了。”
“若袁绍真有不臣之心呢?”
“那便再加封曹嵩为太尉。”张让膝行至天子脚边,像条训练有素的老犬,“曹家与夏侯氏联姻多年,而夏侯渊的夫人...”他露出残缺的黄牙,“正是袁术的妻妹。”
刘宏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弯腰拍打张让的肩膀,玄色龙纹广袖带起一阵松香:“好个驱虎吞狼!”笑声戛然而止时,天子眼中寒光乍现,“拟诏:袁绍领司隶校尉,曹操调济南相。”
张让叩首领命时,瞥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他认得那是蹇硕培养的暗探,但此刻他选择沉默。老宦官心里明镜似的——当今天子就像掌中这盏琉璃宫灯,看似华美,实则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当殿门重新关闭,刘宏长舒一口气,靠在了凭几上。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案几另一侧堆积如山的奏章上——那里还有司徒袁隗关于减免赋税的建言,司空张温关于修缮太学的奏请,以及各地郡守的例行汇报。
“人人都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刘宏喃喃自语,“权力、财富、名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却没人真正在乎这个江山。”
当夜,张让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宅邸,立即召来了心腹赵忠。两人在密室中低声交谈至深夜。
次日清晨,洛阳城中便开始流传一些关于皇甫嵩居功自傲的闲言碎语,而一名叫蹇硕的年轻宦官,则被秘密安排前往冀州军中“慰问将士”。
——
夕阳将广宗城头的残旗染成血色,袁绍按剑立于女墙之上,玄甲肩吞反射着暗红的光。
城下尚未清理的尸堆引来成群的乌鸦,聒噪的叫声与远处汉军营地的炊烟混作一团。
“大哥!”张飞老远喊道。
“大哥!张角的头颅明明是我们拿下的,为何要白白送给皇甫嵩?我们自己上缴朝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袁绍侧目,随即轻笑一声:“三弟,急躁了。”
他伸手拂去张飞护心镜上的箭痕,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瓷器,“如今北军五校皆在我手,要那些虚名作甚?北军五校可比一颗腌臜头颅金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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