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啊!"梳头娘姨跺着青布鞋抢救鸭蛋粉,林蝶衣腕间的翡翠镯却"叮"地磕在镜框活页上。铜轴缝隙里悄然滑落张泛黄戏单,封面印着百乐门首演时的霓虹灯设计图,背面油墨却洇出仓库通风管的网格纹样。
"林小姐看镜头!"陈默的莱卡相机突然从更衣帘后探出。镁光灯炸亮的刹那,梳妆镜将光线折射成菱形光斑,恰恰落在戏单背面的通风管坐标上。阿珍被强光惊得噎住,五香豆"骨碌碌"滚进道具箱夹层——那里堆着日本领事馆上周订制的和服腰带,金线绣的樱花图案里藏着砼-3水泥的分子结构式。
"陈记者专挑人画花钿时偷拍!"林蝶衣将栀子头油抹在鬓角,翡翠镯在镜面划出冷光,"下趟再拍糊了,当心我拿鸭蛋粉糊你镜头!"
窗外忽传来货轮汽笛声,混着街头报童"申报!新闻报!"的吆喝。镜中的栀子花在蒸汽里渐渐晕开,像极了黄浦江面将散未散的雾。
修鞋摊的破收音机呲啦响着《珍珠塔》,说书先生惊堂木的脆响混着楦头敲打鞋底的闷声。孙瘸子歪戴着鸭舌帽,锥子尖在陈默的旧皮鞋上戳出个梅花印:"陈先生这鞋钉,比《申报》头版的感叹号还扎眼!"
"能修麦兰捕房的马靴么?"陈默递过漏墨的钢笔,夕阳在笔帽镀了层铜晖,"上回见巡捕们靴跟都嵌钢板。"
孙瘸子突然嗤笑,锥子尖挑开皮鞋夹层:"何止钢板?去年给他们补靴子,鞋跟里藏着法兰西怀表!"指甲盖大的胶片从补鞋蜡里滑出,暗纹弧度竟与毛头画的虎须分毫不差。隔壁烟纸店的糖炒栗子香飘来,盖住了胶片上淡淡的氯酸盐苦味。
"作孽啊!小赤佬把老虎画成三脚猫..."王阿婆的裹脚布在晾衣竿上晃荡,甩下的樟脑丸味呛得孙瘸子连打喷嚏。暮色里,毛头正蹲在电线杆旁画虎,粉笔头"咔嚓"断在翅膀尖上。老王头"恰好"推着铅灰车路过,车轱辘碾过石板缝时,1937年新铸的"砼"字铅灰簌簌洒在虎翼上。
"陈先生这笔..."孙瘸子的锥子突然戳进钢笔笔舌,"漏水比苏州河堤还凶!"补鞋蜡在落日下泛着琥珀色,裹住的情报胶片闪过十六铺码头仓库的通风管剖面图。卖梨膏糖的小贩摇着铜铃走过,叮当声里,毛头给老虎添的第三只翅膀沾满了铅灰,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当最后一缕夕阳掠过百乐门霓虹灯时,孙瘸子的楦头在鞋底敲出三长两短。弄堂深处突然爆出吴婶的骂声:"哪个杀千刀的顺走了我的锅铲!"陈默低头系鞋带,瞥见毛头画的飞虎在暮色中振翅欲飞——那翅膀的阴影恰恰指向氯酸盐仓库的通风口方位。
百乐门霓虹刺破夜雾,在林蝶衣的翡翠镯上投出血色光斑。她对着菱花镜补胭脂,镜框活页突然"咔嗒"弹开:"陈记者对古董镜框的兴趣,倒比对我这活人还上心?"镜面折射出后台鎏金屏风的暗格,七十二地煞的铁钩正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吴世勋陷在东北虎皮座椅里,象牙烟嘴喷出的蓝雾裹着硫磺味:"这虎皮是张先生亲赴黑龙江猎的——"烟灰簌簌落在日清汽船的货运单上,烫穿了"朝阳丸"的船名,"剥皮那日,江面浮冰都被虎血染红了!"
陈默的钢笔尖戳进虎皮坐垫,挑出团发黄的棉絮:"张先生这手艺,比虹口道场剖腹的武士刀还利落。"飘落的不是鹅绒,而是印着船期表的货单,油墨混着砼-7水泥的刺鼻味,熏得林蝶衣的珍珠发簪都蒙了层灰。
"陈先生鼻子倒灵!"林蝶衣旋身将发簪别进云鬓,簪头的东珠正对着暗格缝隙,"上月礼查饭店舞会,您也是这么嗅出威士忌掺水的?"
后台突然灌进穿堂风,梳头娘姨的头油瓶"当啷"翻倒,泼洒的桂花油在地板汇成黄浦江支流形状。吴世勋的烟嘴蓝雾骤浓,七十二地煞的铁钩在虎皮上刮出火星,恰与窗外江面货轮的探照灯同步闪烁。
"听说陈记者今早拍了老虎灶的焦底生煎?"吴世勋突然甩出张照片——画面里毛头画的飞虎振翅欲飞,翅膀阴影正指向氯酸盐仓库的通风口,"这孩子的粉笔头,可比巡捕房的测距仪还准!"
陈默的钢笔帽在货运单上敲出脆响,暗格里突然传来老式电报机的滴答声。当"朝阳丸"的船笛刺破夜空时,林蝶衣的银镯"无意"磕碎鸭蛋粉盒,飞溅的粉末在蓝雾里凝成十六铺码头的地形图。
"夜深了,该散场了。"林蝶衣的绣鞋尖勾起半截虎尾皮草,露出底下钢板焊接的暗格。陈默的皮鞋跟"恰好"碾过船期表,油墨里的砼-7标记在鞋底拓出仓库通风管的截面图,与毛头画的老虎翅膀纹路完美重叠。
弄堂里爆发的尖叫撕破了黄昏的宁静。毛头举着半截粉笔跌坐在电车轨道旁,画了一半的老虎尾巴被车轮碾成齑粉:"陈叔叔!老虎尾巴被电车吃掉了!"巡捕房的警笛声从河南路一路啸叫而来,惊得吴婶的煤炉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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