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十五分，东吴市纪委大楼。
吴欢盯着录音笔，蓝光在昏暗的谈话室里像心跳般闪烁。
窗外，台风"玛娃"的前锋已经开始拍打玻璃，雨点如同细密的鼓点敲在窗棂上。
"你知道伪造领导录音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吴欢把录音笔推回余永良面前。
余永良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阿玛尼西装的领口已经洇出一圈深色痕迹。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欢哥，当年在大学，我们宿舍四个人......"
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站在校门口的合影，青涩的吴欢站在最左边，余永良搂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十分亲密。
"老四去年肝癌走了，老三在鞍钢当总工。"余永良的声音突然哽咽，"现在就剩咱俩......"
谈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纪委副书记李明抱着一摞档案袋站在门口："吴书记，有新情况。"
走廊的灯光斜切进来，照亮余永良半边苍白的脸。吴欢起身时，余永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临江厂地下管网图纸在我办公室保险柜，密码是。"
档案袋里装着三份举报信。李明指着最上面那封："巡视组还没到，举报人就迫不及待了。"
举报信是用打印机打的，但其中一页夹着手写便条："钢厂废水通过暗管直排长江，坐标见附图。每月5号、20号凌晨排放，每次支付'环保协调费'20万——现金。"
吴欢翻到最后一页，瞳孔骤然收缩。收据复印件上赫然盖着"东吴市环保局财务专用章"，签字栏是副局长马一德的签名。
"马一德是林文杰的连襟。"李明压低声音，"更蹊跷的是，这三封举报信分别寄给省纪委、中央巡视组和......"他顿了顿，"直接署你名字。"
窗外炸开一道闪电，整栋大楼瞬间亮如白昼。吴欢在雪亮的电光中看到档案袋内侧有个模糊的指纹印，像是有人故意抹上去的。
"查过监控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李明擦了擦眼镜，"今天下午的监控刚好在检修。"
吴欢的手机突然震动，沈国华的短信只有五个字："速来701。"
省委大楼701会议室，烟雾浓得能凝结成水珠。沈国华面前的烟灰缸里堆了七八个烟头，投影仪蓝光打在他铁青的脸上。
"巡视组行程提前了。"他推过一份传真，"明天上午十点到。"
吴欢注意到传真右上角有个潦草的批注："重点核查钢铁行业虚假整改问题——张"。
"张"字的最后一竖划破了纸张，像把出鞘的剑。
"临江厂必须立即停产。"吴欢刚开口，沈国华就抬手打断："林文杰半小时前向书记办公会提交了紧急动议。"他调出一段视频，"看看吧。"
画面里，数百名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举着横幅堵在厂门口，标语上写着"我们要吃饭环保不能一刀切"。镜头扫过几个年轻人，他们工装崭新，指甲缝里却干干净净。
"群众信访还是有人组织？"吴欢指着那几个明显不像工人的"工人"。
沈国华没回答，反而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看看当年的调查报告。"
纸袋封口还贴着已经发黄的"机密"标签。吴欢的手指僵在半空——二十年前省环保厅副厅长雷强任上意外坠楼，调查报告认定是自杀。
"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沈国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丝血迹，"巡视组入驻后，你负责陪同检查临江厂。"
吴欢猛地抬头。这是个死亡陷阱——要么当得罪数万工人的恶人，要么做包庇污染的帮凶。
"对了，"沈国华走到门口又转身，"你母亲上周做的视网膜手术，主刀医生是省立医院的刘主任吧？"
雨越下越大。吴欢站在走廊窗前，看到楼下有个穿雨衣的人影站在省委大院雕塑旁。那人抬头时，闪电照亮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是环保厅的司机老周。
手机再次震动，余永良的律师发来消息："当事人突发心梗，已送省立医院抢救。"
省立医院急诊楼，心电图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余永良被推进抢救室时，白被单下露出半截西装袖口——那件阿玛尼的袖扣不见了。
"病人送来时就这样。"护士递来个密封袋，里面是枚变形了的袖扣，"卡在气管里。"
吴欢对着灯光转动袖扣，内侧刻着微小的"TY"字母。这是蒂森克虏伯（ThyssenKrupp）的缩写，德国钢铁巨头，也是临江厂号称要引进的技术来源。
"吴书记！"李明气喘吁吁跑来，"地下管网图纸不见了，保险柜有暴力开启痕迹。"
凌晨一点，台风登陆。吴欢站在医院走廊窗前，看到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奥迪，车牌被雨水模糊，但后窗那串"平安符"他认识——林文杰的车。
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压缩包，解压后是段模糊的监控视频：余永良在办公室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挣扎时扯掉了袭击者的袖扣。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无名指上有道明显的疤痕。
吴欢浑身血液凝固。这起谋杀案，来得太及时了。
窗外惊雷炸响，整栋楼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吴欢看到电梯间站着穿雨衣的老周，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意思是"备车，去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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